書辦的確可以指揮下面的這幾個人,也可以做出一定限度的獎懲,但沒辦法開革或者替換,準確來說,大家是地位有高低的盟友,而沒什麼從屬。
趙進的帖除了幾位書辦給到,各個書辦下面做事負責的也是給到,幾位總捕頭給到,可下面領著差役快手的那幾位頭目也都是給到,既然方方面面都是照顧到,就有人想到,這搞不好就是進爺給大家一個交待了。
不過沒有人想到趙進會有招攬的意思,這個倒也不奇怪,吏目差役乃是賤役,雖說威權不小,油水豐厚,可身份卻不高,和屠戶之類的相提並論,這種被時人輕賤的職業怎麼會有人去招攬,現如今大家提到趙家父的時候,只說趙振堂是衛所百戶,現如今做蕭縣守備,說趙進是習武出身,身上有保正的餃頭,卻不提趙振堂曾經做過捕快和劊手,也不說趙進曾有個差役的名頭,這就是所謂的「為尊者諱」,覺得捕快身份不光彩。
一州四縣來了一共七十人,這七十人下面差不多管著四千多號人,武皆有,徐州一州四縣就依靠他們維持,而且已經維持了幾百年。
現如今在何家莊舉辦什麼宴飲,不用總去大車店了,四方匯聚此處的商人或者要自己享用,或者要招待客人,一個相對簡陋狹窄的大車店怎麼夠用,即便那里已經翻修過,並且改名叫做雲山客棧了。
「嘖嘖,這地方真是變得不認識了,說起來,上次來這個何家莊還是十年前,那時只能說是個不錯的莊,現在看,比徐州城都不差,看著和運河還在一樣。」
「比咱們城內的可享福多了,如今有錢的人家都朝著這邊搬,只有咱們苦啊」
「別這麼講,百姓還是享福的,馬上這遼餉就要開征了,別處地方上連骨髓都要吸出來,咱們這邊也就是嚇唬嚇唬而已,這可是大功德啊」
趙進還是在雲山客棧擺下了酒席,在入席之前,能听到下面七嘴八舌的議論,這些話有些是閑聊,有些則是說給趙進他們听的,里面酸氣怨氣都是很重,只不過大家臉上都有笑容,誰也不敢真和趙進發什麼脾氣,唯一有這個資格的人就是陳武,不過這個場合陳武沒必要來,而且陳晃的爺爺身體不好,他索性就留在家里照看老人,大家從陳晃那邊知道,一貫硬朗的老人某一晚著涼,第二天就起不來了,家里已經開始準備些事情了。」各位叔伯長輩,這次小佷是請各位來幫忙的。」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
盡管實際上的尊卑有別,可彼此年紀輩分相差太大,趙進開場的時候,大家不用站起來,可等趙進說出這句話之後,八桌客人安靜片刻,都是紛紛站起,每個人臉上都有期待和興奮,坐在首席的州衙房書辦更是大包大攬的說道︰「小進說得是什麼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忙,我們一定幫。
在座的這些吏差役的頭面人物都是人精,看到何家莊的繁華,再想到自家的清苦,還有不能在征遼餉上上下其手,心里難免會有怨氣,可大家也拎得清輕重,一听趙進的話,就知道出路來了,趙進做事雖然強橫霸道,卻不是巧取豪奪的人,對敵人固然會趕盡殺絕,可對其他方面,則是以做事公道和雙贏著稱,既然斷了各處吏目差役的好處,大家又知趣配合的很,那麼肯定有所報償。
這次把能代表各處吏目差役的頭面人物請來相聚,又說出這樣的開場白,那麼接下來怎樣,大家都能推測個差不多了。
和聰明人講話不吃力,接下來的氣氛就變得和煦無比,什麼怨氣都是煙消雲散,這樣的場合對趙進來說也很合適,不用費那麼多的口舌。
統括民力,將整個徐州所有的戶口丁口統計出來,然後編成保甲,實行連坐之法,這些事由趙字營派出代表總管,由各處的吏目差役實行,由徐州團練配合,必要的時候家丁團隊可以出動。
各處的吏目差役做這些事情當然不會白做,由趙字營付給費用,分成一年十兩、五兩和三兩三個檔次,並可以換成糧食和其他貨品,交由參加宴會的這七十人選拔分配,趙字營的人也會參加,並且會在整個的過程參與考核。
「這銀錢糧餉總要有個名目才能拿,都算作我趙家商行的掌櫃、管事和伙計,也要簽個書契約什麼的,各位叔伯長輩都在衙門里做事,知道這規矩書的要緊」
「小佷不會虧待做事的人,這次認真用心的才會雇佣,應付了事的就自謀生路,如果想要在里面上下其手的,各位叔伯也知道小佷的手段」
「官面上有什麼為難的就來找小佷,小佷去理會」
話說在了前面,這十兩、五兩、三兩可能比不得少數吏差役從前的豐厚好處,可畢竟也是一份能養家糊口的收入,而且大家都能從趙進的言語里听懂,趙進也會給他們前途,如果好好做,將來能拿到的不止于此,吏目差役本就是沒辦法在仕途功名路里向上走的,趙字營的前途大家看得到,能在這里面向上向前,也是個很不錯的出路。
「官面上能有什麼為難的,那伙讀書人知道什麼,官面就是咱們,咱們要做,誰會為難。」有人笑著說道,大家跟著哄笑,這話也不算狂妄,事實來說,他們就是官府
給了這個,來參加的各位頭面人物和晚輩徒黨也就有了交代,可這些衙門里吏目差役的首領長輩們自己卻沒得到什麼好處和安排,有幾個人心里很不舒服,盡管他們其實在趙字營的行動沒有受過什麼損失,不過更多的人都氣定神閑,根本不急,聰明人都想得明白,趙進肯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這趙家商行是新建,這何家莊鹽市和集市的一些買賣也會交給這趙家商行來做,小佷現在處處用錢,手頭也有些緊張,想請各位叔伯入個股,幫襯幾個」
話說到這里,立刻是皆大歡喜,原來在趙進安排這個體系里,大伙還是在上面,下面的都是掌櫃、賬房和伙計,而能來赴宴的各位則是東家。
「不瞞小進,我手底下那幾十個小的,都奸猾得很,各種門道,不是我來盯著,別人還真看不住。」任你趙進天大的能耐,還是要依靠我們這些老輩人,他們都是坐地的土豪,錢財權勢都不缺乏,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地位和敬重,听到趙進這麼安排,有人就忍不住得意忘形了些。
「各位,這趙家商行是有章程的,做好了該獎,做錯了該罰,推行保甲法這件事,是我家大哥最看重的,若是下面人辦事不利,或者勾結外人,到時候難免會有些得罪,還請各位見諒。」在這個時候,王兆靖笑著站起說道。
以王兆靖的家世,和他舉人的身份,地位遠在這些吏差役頭目之上,又沒有父輩的牽扯,自然不用稱呼什麼叔伯,這黑臉也由他來做了,王兆靖這邊笑嘻嘻的說完,宴席的氣氛才算稍微冷靜下來,大家從不切實際的得意清醒了,這徐州還是趙進說的算,這個要想明白的。
冷靜清醒,分析判斷,大家除了滿意自己不虧之外,也能想得更遠更多,也能想到趙進到底要做什麼了。
「進爺,這件事會不會做得急了,引起什麼麻煩?」稱呼「進爺」的,反倒是自家人,開口的就是州衙刑房的李書辦,這麼做會引起什麼反響,進一步會有什麼後果,他們這些沉浸公務多年的老吏自然能想到。
對這個問題,趙進回答過幾次,這次也是一樣︰「遼東連敗,遼餉征發,誰還顧得上這點小事。」
這理由並不怎麼讓人信服,但大家可能也只想要個理由而已,李書辦並沒有太信服,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
這七十幾個來赴宴商議的人,年紀最小的也是四十多歲,各個久在城辦差管事,近些年不怎麼出城了,來到何家莊之後,都為此處的繁華興盛感覺詫異,同時也很感興趣,這里的鹽市、騾馬市和集市都是商機無限,而過來有資格拿到帖的人,身家都頗為豐厚,或者想要生發,或者想要玩樂,能做想做的事情都是不少,看看風景都是好的,這里比起一州四縣城內的破敗衰頹,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不過大家吃完飯之後都急急忙忙的向回趕,這可是賣人情拉攏班底的好時機,這個趙家商行大頭固然是趙進和他兄弟們,但誰要能用心點,總比別人能多佔些份。
每個人都急忙忙的向回趕,卻沒有什麼結伴同行的意思,大家各有局面,各有班底,本就面和心不合的,到這個時候,連官府那層體面都舍去了,更沒必要彼此客氣,正因為沒有同行,所以大伙也沒有發現有幾位該回城的走得慢了些,他們也注意不到有幾個人半路就是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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