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兆靖依舊沒有起身,他知道自己父親的能力,思路周全,辨事極明,他說有禍患,那就一定有禍患。
王兆靖神色變幻了下,又磕頭說道︰「若真有禍患,還請父親現在就出手相助,如果定罪下獄後再做,固然會讓趙家更加感恩,可這麼做是在施恩,不是朋友兄弟相處之道,這之後恐怕就生分了。」
听到這個,王友山放下書卷,站起轉身看著自己兒子,臉上帶著詫異說道︰「你能想通這個關節,這幾年你還真是長進不少,不過,一名差役之子,哦,或說是一位百戶之子,值得你下這麼大的工夫去結交嗎?」
說到這里,王友山的語氣並不嚴厲,反倒是帶著點好奇,沒等王兆靖回答,他繼續說道︰「你說趙進武藝出眾,但他這身手也只能說個還好,在這徐州城里強出他的不知道有多少,你說他謀略出眾,做事周全妥當,但也只能說有點奇思妙想,或許是他叔父走南闖北帶回來的見識,為父希望你的朋友將來能多幫幫你,而不是反過來,你仔細想想,值得嗎?」
王兆靖剛要說話,肚子卻響了聲,王友山立刻笑了,王兆靖紅著臉坐正身體肅然說道︰「父親,沒什麼值得不值得,孩兒只說一件事,今晚趙兄說要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大家都覺得仗義,不過趙兄接下來又說因為家中有人當差,這事不必擔心。」
「哦?」王友山眉頭一皺,覺得自己兒子說話不分主次,突然說到這種小事,但他沒有打斷,讓王兆靖繼續說下去。
「若只有前面那幾句,孩兒會覺得趙兄故作高義,但趙兄說得這麼明白,孩兒從心里覺得趙兄坦誠重義。」
王友山沒有說話,走到邊上坐下,王兆靖鄭重其事繼續說道︰「為這個,值得!」
這番話說完之後,書房中安靜了一會,王友山用手揉了揉額頭,帶著些疲憊說道︰「也對,你這個年紀本就不該計算太多,你去吃飯吧。「
「父親,您答應幫忙了嗎?」王兆靖卻不起身,眼巴巴的問道。
王友山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
趙進回到家之後,發現木淑蘭正趴在飯桌上睡覺,桌上的飯菜沒有動,看他回來,何翠花連忙和趙三婆娘一起去熱飯,還特意說了句,本來讓木淑蘭先吃。可女孩非要等趙進一起,結果又餓又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吃完飯之後,趙進換上衣服,在炕上做俯臥撐,這種力量訓練他已經堅持了五年,除了極特殊的情況外從不間斷。
才做了兩個,趙進就趴在床上睡著了,一覺直到天亮。
本以為會做惡夢,可醒來時覺得自己神清氣爽,這一晚睡得很實,窗紙已經發白,還是在平時起床的時間起來。
趙進穿上衣服後,和往常一樣出去跑步,回到家中吃早飯的時候發現父親趙振堂已經回來了。
「你和小蘭去她那個屋子吃,我和小進有話要說。」趙振堂看著一晚上都沒睡,臉色憔悴,雙眼全是血絲。
听他說的慎重,何翠花沒有多問,和木淑蘭端著碗筷早點離開了堂屋。
等堂屋就剩父子兩個,趙振堂一氣喝了半碗粥,然後開口說道︰「吃完早飯你就出城,走河清門,出城十五里有個齊家村,你去村里找個叫齊獨眼的,就說我讓你去的,呆在他家不要出門,等我的消息再做打算,你明白嗎?」
難道案子有變化,這是要逃跑的意思,還沒等趙進發問,趙振堂從懷里拿出一個小金錠和幾塊碎銀子,又開口說道︰「這些錢你收好,不要給別人看到,那個齊獨眼也不行,出門的時候記得帶著帽子,看看後面有沒有人跟蹤。」
把金銀收了,趙進心情愈發緊張,難道真出了變故,看著他的樣子,趙振堂悶聲說道︰「快吃飯,吃飽了趕路,也不用太擔心,這只是防備個萬一。」
趙進點點頭,大口開始吃飯,趙振堂喝完了粥,左右看看冷笑著說道︰「你自作聰明留下那幫拐子,想要讓他們坐實雲山寺的罪名,你不想想,你能讓他們說,別人就不能讓他們改嗎?雲山寺那麼大的勢力,衙門里上下都有人,難道不會讓這幾個拐子誣賴你嗎?」
「難道是丁工孟那幾個拐子改口了?」趙進急忙問道。
「昨夜他們害怕王法懲治,都自盡了。」趙振堂輕描淡寫的說道。
趙進心里大跳了下,昨夜班房里的慘叫,還有自己父親身上那濃重的血腥氣,昨夜父親趙振堂難道是在拷打那些拐子。
「昨晚爹你們是在拷問吧?直接弄死不就好了?」趙進忍不住開口問道。
趙振堂啞然失笑,指著趙進說道︰「你現在倒有心思問這個,告訴你,想讓太尊、同知、推官一直到刑房那些書辦把這件事含糊過去,就要用真金白銀開路,咱們家那兩百兩管個鳥用,那幾個拐子做了這麼多年,手里肯定有不少錢財,逼問出來然後送上去,捕房大家也要分分。」
居然還有這樣的關聯,趙進一時說不出話,趙振堂罵了句「居然有差不多兩千兩。」
「那這麼多銀子花了,我還要出城避風頭嗎?」趙進又問道。
「要,雲山寺的勢力太大,如果他們要追究,這些銀子連個不偏不倚都買不到。」趙振堂咬牙說道。
吃完早飯,趙進換了身衣服,匆匆出門,在趙振堂的安排下還特意戴了頂帽子,本來要拿著長矛,卻被喝止,說太顯眼了。
趙家早飯吃得早,趙進到河清門,也就是徐州城東門的時候,城門才剛剛打開,混在出城的人流中,守城的兵丁也沒有攔阻盤問,很順利的離開了州城。
這幾年來,趙進沒怎麼出城過,每天都在刻苦的學武練武,的確沒什麼空余時間可以用。
走在城外官道上,趙進發現城外比起城內更加不如,原以為徐州城已經破敗窮苦,可外面幾乎可以被形容為荒涼。
盡管春天剛開始,沿路沒什麼綠意,看著一片黃土,可那些村莊建築的破敗卻不是季節的原因。
更讓趙進不舒服的是,居然在路邊看到了兩具已經腐爛的尸體,沒想到城外居然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
沿路走過的村民百姓也都是破衣爛衫,偶爾有幾個衣衫齊整的,看著又不像是好人。
不過卻沒人敢打趙進的主意,雖說趙進穿的齊整,看著身上有點油水,可趙進也有一股肅殺的氣質,而且警覺異常,看著就不好佔便宜,所以大都是走近了又走開。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齊家村,相比于路上看到的其他地方,齊家村里的房屋好了點,盡管看著陳舊,卻不怎麼破,應該是經常修整。
趙進村口找個人打听得到指點,很快就找到齊獨眼家,齊獨眼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人如其名,右眼是瞎的,和那些佝僂干瘦的老頭不同,齊獨眼身形頗為胖大。
听趙進說明來意,這齊獨眼就把他讓進院子,笑著感嘆了句︰「沒想到你長得這麼大了,和你爹年輕時候還真像。」
這齊獨眼一個人住,話也不太多,領趙進進了屋子之後,特意叮囑了一句「今天是分鹽的曰子,你別出門亂走。」
「分鹽」是什麼,趙進有點糊涂,不過也沒有多問,他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