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遷怒
龜背樹林中的各種動物看見了突然多出來的葉知秋和晶菱，顯得並不驚慌，都用好奇的眼楮看著他們，甚至有的還試圖靠近他們，將他們看得更仔細。
葉知秋和晶菱對它們的表現並不感到驚訝，他們和它們一樣都只是巨龜人生中的過客而已，來了總會走開，當然也會有例外，但是畢竟是少數。剛才在巨龜在荒木原中爬行的時候，已經有乘客離開了，當然也有新的乘客搭上來了，其中就包括葉知秋和晶菱，以及一些小鳥，有荒木原原生的，也有海邊掠食的海鳥。
葉知秋和晶菱在龜背上並肩行走著，很多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動物和植物讓他大開眼界，開著比澡盆口還大花朵的花木、一只腳的紅色怪鳥、著火了卻活得很好的奇樹……雖然他們對很多東西都極為好奇，不過卻沒有動手去觸踫，只是遠遠地看著。
走著走著，大半個龜背已經被他們走遍了。就在他們站在一棵結滿拳頭大紅色圓果的樹前，看著一群尺許長的白毛猴子嬉鬧時，遠處靠近龜背邊緣升起的一縷灰白的煙霧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兩人詫異地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邁步向煙霧升騰的地方走了過去。一小會的功夫，他們就來到了煙霧的切近。當葉知秋撩開寬大如芭蕉的樹葉，準備走過去看究竟的時候，身邊的晶菱卻突然驚叫了一聲，整張臉好像蒙上了一層紅布，艷的似乎要滴出血來。
葉知秋閃目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前面是一塊數丈見方的空地。空地的中間生著一堆火，旁邊蹲著一個被頭發和胡須遮住了面孔的男子，至于有多大的年齡看不出來，不過從身體上應該不會超過中年。而那名男子就是晶菱驚叫出聲的原因，他全身赤luo，只有腰間象征性地系了一條看不出顏色的破布，不過並不能起到什麼遮蔽的作用。
那人原本拿著一個小木棍正在一只人頭大貝殼模樣的容器攪動著什麼，表情極為專注，听了晶菱的驚叫聲才有些遲愣地轉過臉。待他看見了葉知秋和晶菱之後，眼楮一下子瞪得老大，嘴巴上的胡子突突亂顫，喉嚨發成了咯咯的聲音，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天之後，葉知秋和晶菱坐在兩截木頭樁子上，吃著一天他們見到過的拳大的紅色圓果，听一個身材修長、略大幾分滄桑感的中年男子說話，聲音低沉悅耳，帶著和他表情一致的滄桑︰「……十歲那年我母親得了重病死了。兩個月之後，母親臨死之前都念念不忘的男人回來了，嗯，算起來他應該是我的父親吧。他也很希望認我，不過我恨他拋棄了母親，到死也沒有認他。其實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得了重病，肚子大的就像鼓一樣，雙手雙腿卻瘦的像劈柴一樣。他知道我不願認他，他也不生氣，只是老得越加快了。我每一次上學堂的時候，都會在先生房前的一棵大槐樹下等我，春夏秋冬，無論刮風下雨，他都呆在那里。」
說到這里，中年人有些不習慣地扭了扭身子，顯得有些難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長時間沒穿衣服了，現在陡然穿上還真有些不習慣。」
頓了頓，接著往下說，「每天晚上，他都會坐在我的床邊給我講故事，什麼騰雲駕霧的仙人啦、可以燃燒的冰啦、鴨子大小的蚊子啦……反正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當時我並不相信世上真有他說的那些東西，不過他說得很有趣我就當故事听了。這一听就是八年，那年的冬天特別的冷，一天他沒有等我下學。我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常，覺得他可能人老了，天又冷，來不了了。豈料我回家的時候他居然死了，身體都硬的跟劈柴一樣。」
說道這里，他拿著小木棍攪動清粥的手微微顫動幾下，幾滴粥液從貝殼中飛到他的手上，他卻絲毫未覺，「不過他給我留的飯還熱的，是我最喜歡的蝦仁餃子。我按照他的吩咐，將他拖到了院子中，再給他澆上水，讓他封在冰里。這是他早就教過我的，一年四季每一個季節死亡都有不同的處理尸體的方法，要是夏天的話，就在他的尸體發臭前放到火上燒，柴禾都準備好了，而冬天就是用冷水澆，然後讓他結冰。等他的尸體完全凍住之後，我就回房吃餃子，不知道為什麼那天的餃子特別難吃，什麼味道都沒有，難吃死了。我想是他要死了，忘了放調料了，後來我自己看了，發現調料一樣都不少，真是很奇怪啊。」
听到這里，葉知秋和晶菱相互對視了一眼，眼神之中流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不過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將啃了一半的紅色圓果放到一邊，繼續听中年男子往下說。
中年男子取過了一個湯匙模樣的貝殼，舀了一些粥放到口中嘗了嘗，略微皺了皺眉頭，又在煮粥的貝殼下面放了兩根木頭，看了葉知秋和晶菱易一眼，幽幽地往下說道︰「我習慣了他給我說故事，那天晚上沒有他給我講故事，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于是我翻出了他留給的一口木頭箱子，他說他下葬之後我就可以打開了。雖然他還沒有下葬，不過人已經死了，也不算違背他的意思，于是我就打開了。里面是一箱子書，最上面是他留給我的遺書，里面講了他離開母親的原因，原來他是尋找仙人去了。母親嫁給他之後，曾經被一條海蛇咬過，雖然僥幸活了下來，但是毒素沉積在了體內。如果不能夠在三十歲前將蛇毒徹底祛除掉，一旦蛇毒再次發作，就會必死無疑。但是海蛇的蛇毒極為劇烈，普通的藥物根本無法祛除，于是他就想到了仙人。傳說中仙人都是無所不能的，小小海蛇之毒自然不在話下，他就告別了懷有身孕的母親，去尋找仙人。仙人雖然難找，他還是找到了，但是仙人的心腸太硬，根本不搭理他，他求了很次多，都沒有得到可以解除母親所中蛇毒的靈丹。最後他听說有一個仙人需要一味叫做金合歡的靈藥煉制丹藥，他抱著一線希望求了他，經過他再三請求之後，仙人終于答應他，只要他給他拿來金合歡，他就給他解毒靈丹。他去尋找了，也取到了，卻那種鴨子大的蚊子咬了一口，肚子漸漸大了起來，痛苦異常。那個仙人拿到金合歡之後，告訴他，他如果不要解毒靈丹的話，他可以治好他的病，可惜他只想要解毒靈丹。但是那個仙人一時卻拿不出來，後來他就離開了，他說他是回去煉制丹藥的，可惜他一去再也沒有回來。他的病情越發重了，等一段時間後，他決定趕回來，準備和母親一起死。可惜他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他連母親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說到這里，中年男子拿出了兩個巴掌的貝殼，分別盛了一些飄著植物葉子的清粥，遞給葉知秋和晶菱了，又遞給了他們一人兩根半尺長的小木棍，算是筷子，頻頻勸他們食用。葉知秋和晶菱對視了一眼，微微地點了點頭，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讓他繼續說故事。
中年人卻不立刻說，而是頻頻給他們盛上清粥，顯得很高興，直到最後三人將一貝殼，稀薄卻極為清香的清粥喝完之後，他才繼續往下說道︰「葬了父親之後，也許是受父親講的那些故事的影響吧。我在村子中再也呆不下去了，後來想到先生也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加上我父母雙亡，也沒有什麼牽掛。等到收魚干的商販來收取魚干的時候，我就央求他們捎上我。一開始他們不肯，直到我承諾幫他們的忙卻不要一個大錢後，才答應帶上我。」
中年人將所有的碗筷都一一碼放整齊，神態顯得很鄭重。葉知秋看了他一眼，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中年人又看了一眼碼好的碗筷，才接著說道︰「從此以後，我開始浪跡天涯，走過各種各樣的地方，見到了比父親看到的更多的奇人、奇物、奇景、奇事……但是見得越多，越想知道。後來普通的地方已經無法滿足我的好奇心了，我于是將目標定在了一些更為險惡卻也更為奇特的地方。但是那些地方普通人根本去不了，我想到了那些仙人，普通人去不了，不代表他們也去不了。後來幾經輾轉、也是憑著幾分好運氣，我登上一個名叫破風商隊的船，據說那是仙族石家的商隊，船上經常有仙人坐鎮，可以去很多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可惜我的運氣似乎在我登上破風商隊的船只後就徹底消失了。我剛上船三個月就遇到了白海魔，商隊一個分隊十八條船全部被摧毀了，我落到了海里。就在我快要被淹死的時候，一只被背島龜從附近游過，我僥幸爬了上去，才得以活命的。」
「康福，背島龜就是我們腳下的大龜吧？那白海魔是什麼東西，居然可以徹底摧毀由仙人坐鎮的商隊？」
這時康福顯得有些煩躁起來，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給葉知秋做了回答︰「白海魔其實就是一種巨大的白色鯨魚，體長甚至比我們腳下的背島龜還長，可以興風作浪，脾氣極為暴躁，經常無故襲擊過往船只。那一日就是因為船上的仙人修煉仙法不慎觸動了白海魔，才遭到滅頂之災的。」說完，他的越發煩躁起來，開始在地上走來走去，看向葉知秋和晶菱的目光中也隱隱透出了異樣。
葉知秋看了晶菱一眼，微微晃了晃頭，突然慘叫一聲，從樹樁上跌落地上，口噴鮮血，緊接著晶菱也慘叫一聲，噴血倒地。
葉知秋強撐著支起了身體，用顫抖的手指著康福，怒聲喝問道︰「康福，你……你我無怨無仇，你……你……你為何要下毒害我們？」說著，整個人癱軟了下去，眼珠子也凝固不動了。
「哈哈……」康福發出了瘋狂的大笑，突然口中冒出了血來，「為什麼？咳……咳……要不是你們仙人心冷，我……咳咳……父母怎麼會死？爹……爹……娘……娘……我給你們報……報……」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再也听不見了。
可惜康福是死了，否則他絕對受了這個打擊，他剛剛死去，葉知秋和晶菱就從地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