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面對的是面善的姨夫人,錢瑾依然無法不正襟危坐,好像一種丑媳婦終于見了公婆一般的拘束。愛睍蓴璩
姨夫人端茶,推了推茶沫子後,小口地輕啄了熱茶,放下茶盞之後,說道,「大少女乃女乃別拘著,都是自家人。」
一句‘大少女乃女乃’讓錢瑾更為緊張了,「夫人若不嫌棄喚我一聲‘瑾兒’吧。」這大少女乃女乃從何說起呢。
「禮不可廢,你是楓哥兒的媳婦,我是婢妾,自然是稱你一聲‘大少女乃女乃’,莫讓人知曉說失了禮數,而你該跟著楓哥兒叫我一聲‘姨娘’。」
「這怎麼使得,」錢瑾听聞後忙推卻,「您是長輩,又是子昊的娘親,瑾兒不可沒了規矩。」
姨夫人連連頷首,十分中意眼前的女子,曹媽媽說得沒錯,雖是小門小戶,卻是個識大體懂規矩的人,可惜自己身份擺在那里了,「妾就是妾,是楓哥兒的生母那也是妾,瑾兒這稱呼在人前可是絕對不能叫的。」
錢瑾是第一次听聞有人這般大方地承認小妾這個身份,而且絲毫沒有做作,便對這位姨夫人多了些尊敬,「那瑾兒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無疑是承認自己是藍楓的妻子了,之前的一些抗拒早在這日思夜想被消磨光了。
許是曹媽媽看出錢瑾的疑慮,便在姨夫人耳邊輕聲說道,「大少女乃女乃還不知道大少爺的過往,所以……」姨夫人一抬手,曹媽媽便噤了聲。
「瑾兒,」姨夫人的聲音溫柔細膩,錢瑾笑看著她,聆听她講話,「之前听曹媽媽說了些楓哥兒做了些不著調的事情,我啊生怕你誤會了他,所以這次過來除了看看你之外,還為楓哥兒說幾句呢。」
「瑾兒不怪侯爺,」錢瑾細聲細語地應道。
「哎,說起來,也是我這當娘的不對,」姨夫人眼角微微濕潤,回想那些往事,後悔至極,「我本是皇上的姑母,第一次見到你公公便是一見鐘情,不顧他已有妻子的事實,應是讓先皇賜婚于我們,你公公有情有義,不為榮華棄正妻于不顧,我念及他的情意,便屈身為妾。」
錢瑾這才明白姨夫人身上的貴氣來自哪里,原來她是皇親貴族。
姨夫人沒有停下來,繼續娓娓道來,「來年我便懷了楓哥兒,你公公自是歡喜得很,他的正妻一直未能懷上身孕,而楓哥兒的到來讓我倍受寵愛,那時候我才知曉原來妾的身份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給孩子一個好的出身,縱然我是皇親也不列外,在外人的眼里,妾就是妾,這一點我心里清楚得很,因此,楓哥兒滿周歲那一年,你公公提出讓他的正妻來撫養,我便答應了下來。」
錢瑾順著姨夫人的話慢慢梳理,原來是這樣,藍楓雖是妾生的,卻是養在嫡母的膝下,莫不是這就是讓藍楓性子冷淡的緣故?雖有疑問,可是不便插話,錢瑾那雙靈動的眼楮已經說明了她此時的疑惑。
「侯爺那時候才一歲,照理說是不會知曉自己的身世,」錢瑾只能這麼委婉地問道,「而多個人疼愛他,豈不是更好?」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姨夫人苦笑道,「我以為你公公的正妻不會生育了,誰知兩年後她自己便有了第一個孩子,可惜是個女孩,不過她卻看到了希望,三年後又孕育了遠哥兒,那時候我們楓哥兒才六歲,也已經懂事許多,也漸漸地知道了我才是他的生母。」
說道‘生母’兩字時,姨夫人已然哽咽了,捏了手絹輕輕擦拭。使然姨正自。1d7hZ。
曹媽媽遞上茶盞,「您慢著說。」
姨夫人的眼淚卻沒因此止住,反而嚶嚶地哭了起來,仿佛是壓抑了很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不如您先歇著,來日方長,您在這里多住些時候,瑾兒正覺得孤單得很呢。」錢瑾寬慰道,姨夫人的親和一下子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倒是想多住幾天,曹媽媽老是嘮叨著,我听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姨夫人擦了擦淚珠子,笑了開來,「听說你那繡坊在京城都頗有名氣,我可是要討上幾件了。」
「您不嫌棄便好,」錢瑾起身要給姨夫人安排住處,現在空置的便是藍楓之前住的廂房,推門進去,里面滿滿都是他的氣息。
「這里以前是侯爺住的,委屈您在這住幾天。」
「都一樣都一樣,」姨夫人滿意地點頭,沒有擺架子,「楓哥兒以後有你照顧,我便放心了。」
「……」錢瑾欲言又止,咬了紅唇都泛白了。
姨夫人拉過錢瑾的走坐于床榻之上,「這回我見到楓哥兒,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興許是你的緣故,等他回來接你回去,那樣我便了了一樁心事。」
「瑾兒可能不能如您所願了,曹媽媽應于說了,大一開始,侯爺便留下休書,瑾兒……」望著姨夫人殷切的眼神,錢瑾不忍心說下去。
姨夫人短嘆了一聲,說道,「楓哥兒八歲那年,他自願去北方嚴寒之地拜師學藝,那些苦日子唯有他自己知曉,我卻不能為他做些什麼,十年,整整十年,我沒有他的消息,再看到他時已是十八歲的大人了。」
難怪藍楓會有一身好武藝,原來如此,見那些護衛都喊他‘少主’,許是他去的地方便是雙煞門了,「那他身上的傷……?」錢瑾不由地好奇。
「是你公公的正妻所為……楓哥兒在她身邊幾年便被虐待了幾年,這個我也是偶爾一次看他的時候發覺的,從楓哥兒讓我看那些傷後,我才發覺自己之前是大錯特錯了,他需要的不是名分而是一個娘親實實在在的愛,」姨夫人說完後,沉默了。
錢瑾發覺姨夫人提及藍楓嫡母之時都用‘公公的正妻’來稱呼,可見了兩人水火不容。听了那麼多,錢瑾發覺自己和藍楓一般,從小便缺少母親的關愛,而她幸運一些,還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爹爹。
安置好後,便是天黑了。
這一夜翻去不再多言。
接下去的日子,錢瑾帶著姨夫人逛了明州城,特地了‘賽牡丹’三間繡坊,錢瑾的作為倒是擠得姨夫人的贊賞,「誰說咱們女子不如男,你瞧瞧你,正是勝過那些男子。」
錢瑾抿嘴不語,難道說自己是被藍楓所逼,不得已才開繡坊嗎?這話萬萬說不得,不過若不是藍楓她也不會知曉一個女子除了倚靠男人之外,還可以倚靠自己的雙手和能力。
到了‘賽牡丹’後堂,幾人便坐下來喝茶歇腳,曹媽媽將自己去京城所購置的宅子和莊子大體說了一便,「奴婢倒是看中了姑娘所需的一處宅子和莊子,兩處本是同家,因著之前有些淵源,所以還未下定,只能回來同姑娘商議一下。」
「媽媽但說無妨。」
「十七年前,京中有一戶皇親康慶王府,不知為何獲罪,家眷全部被牽連,散的散,死的死,空置的宅子是他們家的私宅,因此當年沒有被收回,如今看宅子的下人年紀大了,便想便宜賣了……」曹媽媽注意到錢瑾的臉色有些異樣,忙停下來,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媽媽,你是說康慶王府的宅子?」
「是,奴婢問得一清二楚,不會有錯的。」
曹媽媽的話讓喜出望外,那可是她外祖的宅子,自己若能買下來也算是全了一片孝心。
「那宅子我要了,莊子也一並買了,」錢瑾因著興奮,臉上泛著紅意,她們只當是她買到便宜的宅子也興奮。
晚上回去後,錢瑾將此事同周媽講了一番,周媽激動地只抹眼淚,「這下可好了,王爺在地下知曉了也能瞑目了。」
「是呀,想不到還有這等機緣,買了那宅子,就好像回到了自個兒家里一般。」
姨夫人多待了兩日,便回去了,離去之前留下曹媽媽照顧,說起來是不放心錢瑾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錢瑾見推辭不了便應下了。
剛入了冬,藍楓的書信便一封一封地來了,可內容都只是單一的問候而已,錢瑾看了也安心不少,直到一日,慕言風塵僕僕地趕到了蓮花弄。
他一進門便是大口大口地喝水,錢瑾看了忍不住打趣,難不成還缺水喝不成,「慕大哥,你慢點喝,我這里的茶水夠你喝,沒人和你搶。」
慕言放下茶杯,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一副可憐的表情,「嫂子,你可別和我開玩笑了,我是笑不出來了。」
「怎麼了?」錢瑾坐了下來,準備听慕言好好倒一番苦水了。
「我……哎……」慕言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人,才神秘地說道,「我心愛的女人被皇上賜婚了,我這不是著急上火麼。」
錢瑾忍不住捂嘴笑了,這慕言長得是一表人才,也算是能讓萬千少女傾心的男子,如今竟還會為一個女子神傷,真是應了一句老話,「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