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周不疑充滿怨念的修煉劍法的時候,那吉良慶長也在感嘆︰「這戶人家這麼款待我,想必是欣賞我的術的緣故吧。以前听家直老師說中原人狡詐,沒想到中原人也有這種熱愛術的人家啊。那肉真不錯,還有那米。想來都是天朝的貢品吧。趁這個機會多吃點,回去之後可就難得有這種能吃飽的機會了。」
來,我們先介紹下這位吉良慶長。從他之前冗長的名號大家都看得出來,這貨是源氏後裔,具有武家貴族身份,家里面呢是三河名門。不過這年頭的日本大名能吃飽的都不是太多,所以他麼……
這位長慶大少爺,自幼就被送到了香取神宮學習。二十歲的時候,在神宮里遇到了侍奉公方殿下也就是日本幕府大將軍的飯筱長威齋家直。飯筱長威齋家直和吉良長慶聊得投機,也就傳了吉良長慶一套劍術。再後來飯筱長威齋家直離開了神宮,吉田家家變,我們痴迷劍道的慶長大少爺為能不被家中瑣事牽扯專心練劍,就跟著一個舊相識也就是我們的土肥原大家臣到了海鯊島。再後來就如前文所說的那樣,我們天真可愛涉世不深的慶長大少爺被我們誠實可信的土肥原大家臣給涮了一把,要不是周不疑知道這源朝臣三個字背後的含義,估計我們天真可愛的慶長大少爺現在應該不是在感嘆林家的出手大方,而是客死異鄉了。
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了,這次我們老奸巨猾,啊呸,是年高德劭的林遠圖林老太爺。和他的兒子林仲雄設宴款待吉良長慶,因為我們周大少俠的提醒,也就沒有上什麼江南精致菜肴,像美味茄鯗、牛乳蒸羊羔、酸筍雞皮湯這些費心思的菜肴都沒上上來了,這些精致的菜品讓吉良慶長食用,真的就是牛嚼牡丹了,只是一些魚鱉蝦蟹牛羊雞鴨之類的肉食,正好滿足這個從小就沒有吃飽過幾回,而且食用肉食的數量少的可憐的吉良家少爺了。要不是林仲雄覺得面子上不好看,林家只準備上一台烤全羊的…
果然,對于東瀛大高手吉良君而言,最合適的還真是這些毫無花巧的菜色。不過在香取神宮多年養成的良好習慣也讓林家父子和周少俠沒有欣賞到吉良君狼吞虎咽的場景。
幾番觥籌交錯之後,宴會結束了。
林遠圖林仲雄周不疑吉良慶長一行四人走到了書房。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位林家豢養的翻譯。
「吉良君,我們知道你是三河吉良家的人。」林仲雄因為有紫霞神功的神奇功效,在周不疑幫他運功療傷之後已經大為好轉。
看著吉良長慶一臉木然,林仲雄向翻譯看了一眼,翻譯很自覺地說︰「吉良君、私ギグゾ知ゲサゆペやスギゾ三河吉良家ソ人。」
「你們怎麼知道的。」吉良長慶見裝不下去了,只好開口。
「源氏名門三河吉良家,大名鼎鼎。我等又怎的會不知道呢?」林仲雄毫不猶豫的答道,絲毫沒有剛才才從周不疑嘴里知道吉良君身份的尷尬。「不知道吉良君怎麼不在三河,怎地跑到海鯊島去了?」
吉良慶長也是老實得緊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自幼在香取神宮學習,後來為了逃避家中爭斗跑出來散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三只狐狸相互看了一眼︰有門兒!這種翹家的小孩子,好忽悠。
讓我們把鏡頭退回幾個時辰以前,三只狐狸密謀商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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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兄弟,你先前所說林某還不是太明白,能仔細說說那東瀛小子的來歷麼?」林仲雄常年主持海上的生意,與薩摩藩藩士常有往來,自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日本的事情,武家在日本代表著什麼,林仲雄心中也是清楚得很呢。
「這吉良家,是日本三河國的大族。還是室町幕府麾下的一門眾,室町幕府就是今上冊封的日本國王,這扶桑的幕府一門眾也就是我們中原的宗室,而且據聞幕府大將軍還準備冊封其為御一家和下馬眾,也就是除了幕府大將軍嫡系子孫,他們這一家也具有幕府大將軍的繼承權。」
很明顯,周不疑記錯了時間,這時候冊封三河吉良家為御一家和下馬眾的慈照院喜山道慶這年頭還是某武士體內還沒分泌出的小細胞,等到他冊封吉良家的時候,已經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若是可能,那小子就會成為日本國王?」林遠圖沉吟道。
「林老前輩所言不差。而且……」周不疑想賣個關子,只不過林家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他,也只能作罷。
「而且即便他做不了日本國王,以三河吉良家的勢力,若是知道他死在我們手里。且不管能不能調集大軍伐我,即便不能,只要一聲令下,禁止日本商人與我們做生意,我們福威鏢局每年的損失也將會極其慘重。是這個意思麼?」林仲雄接了話頭說了下去。
「是極,是極。林總鏢頭所言正說中了要害,以吉田家的權勢,勸說日本幕府大將軍發兵攻打我們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是只要他一句話,那些日本商人和來與我們互通有無的日本諸侯,都是不再敢與我們交易的了。」周不疑賣關子不成只能如實說了。
「多虧有小友在,不然這次我林家誤殺了這位幕府重臣之子,豈不是惹上了大麻煩?」林遠圖感嘆道,「那小友看來,現在我們該當如何做法?才能變害為利?」
「我們沒殺了吉良長慶,這對我們是大大的有利。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跟日本權臣扯上關系,這對我們在日本這條航線上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周不疑笑著說「而且在晚宴的時候我們可以先模模這位大少爺的底子,看看他為什麼跑到海上做了倭寇。」
「那要不要把土肥原賢一先給。」林仲雄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先不急,仲雄你先去安排下芙蓉宴。」林遠圖說道「采買的銀子公中扣。」
「莫急莫急,林鏢頭,林老前輩,對待這等扶桑來的武士,用不著上芙蓉宴會。就一桌子普通的宴會就可以了」周不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提醒了一下。
「那怎麼成呢,那可是豪門權貴的子嗣。慢待不得」林仲雄說道。
周不疑哭笑不得的說道︰「莫說他三河吉良家只是幕府將軍一門眾,就是幕府大將軍本人,每餐也不過是三菜一湯,而且其中唯一的葷菜也只不過只是兩條冷透了的魚。招待這位吉良家的少爺,就弄點兒魚鱉蝦蟹這些水產就差不多了,也不用太過精致。只要味美即可。至于牲畜的肉,千萬別上,扶桑人是吃不得肉的。」
听到這個可能有的迷戀日本文化的孩紙會在那里吐槽,怎麼可能?
其實在現代之前,日本的民眾包括貴族過的都是很慘的,貴族還好,起碼能吃飽。底層民眾是很少遇見能夠吃飽的時候。我們現在來列兩道菜譜︰
一、小米飯、煮蘿卜兩塊;
二、二、大米飯、兩指寬小魚一條、腌蘿卜一小碟、白水煮野菜一盅、醬湯一小碗。
有人可以猜出來這兩個食譜有什麼關系嗎?很多人可能會覺得這兩道寒酸的食譜沒有太大區別,感覺上應該是一個人某日的早餐和晚飯的食譜。
實際上,第一個菜譜是戰國時期窮人家的早飯和午飯,第二個菜譜則是戰國時期富人的早飯和晚飯。看起來,這兩道菜譜一樣寒酸,可戰國時代的人們的的確確就是吃著這樣的東西一天天的活下來。吃小米飯的農民,做夢都想像貴族們那樣吃上大米飯。
當時的時代日本糧食產量之少,甚至不足以供應全國人吃飽,一般百姓要保證不餓死,除了撈海產,就算豐年也要上山挖野菜,大米產量低下導致了一日兩餐的出現。就是因為大米產量很低,所以這白花花的大米就成了各地藩主殿下們特別指定的主要戰略物資。農民在地里勞苦一年種水稻基本上就是在完成一項任務,收下來的大米往往全都要作為年貢送進領主的城堡,自己只能吃小米飯啃蘿卜吃野菜,有的農民甚至一輩子都沒嘗過自己種的大米是什麼味道。
武士和公卿們呢?特別是作為統治階級的武士們呢?過的又如何?盡管日本年貢收取十分嚴酷,六公四民的稅收規格,已經是仁君了,有的藩主殿下會把稅額訂到七公三民,甚至八公二民,各種苛捐雜稅種類之多聞所未聞,論稅賦之橫暴幾乎數倍于明朝,簡直可以用暴政來形容。盡管說能吃飽,但是葷腥也是極少的。
但是即使如此,身為統治階級的武士們過的也並不怎麼幸福,無論是武士還是農民都是面臨著吃飯難的問題的,勢力強大的武家還能依靠征收年供維持一日兩餐,頓頓有大米飯、腌蘿卜和小魚湯吃的好日子,小豪族和地侍階層就苦逼的多了,為了生存就不得不放段,與農民們一起下地參與勞作。
日本古代對種植大米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執著,令人費解的是他們為什麼死命的堅持種植大米,盡管日本產的大米很香甜也很好吃,但是不管什麼土地都強制要求農民種植大米是不符合自然規律的。
更讓人奇怪的是這是一個近千年禁止吃肉的國度,自從天武天皇頒布了禁止食用牛、馬、狗、猴、雞等五畜,每年夏季設立休漁期等諭令,接著佛教大興,根據佛門的說法吃肉要墮入畜生道,為了死後不落入畜生道就再也沒有人吃四條腿的動物肉食,後來神道教大興吸收了佛教的許多規矩認為吃尸體的污穢行為,天皇身為神佛在人間的代言人,更進一步禁止吃肉行為。
原本武士們也不在乎這個法令,最初的武士不過是藤原家的家兵部曲存在,為身為公卿的主家看守國中的莊園,後來源平合戰爆發,源義仲在京都丟人現眼了一回,才讓武士們意識到自己以前過的有多土鱉,于是為了跟隨潮流也開始禁止肉食,當然魚類和海產不在其內,真讓他們一點葷腥不吃也不現實。
就這樣林遠圖林仲雄將信將疑的安排了一次也是林家唯一的一次沒有精致菜肴的宴會。盡管他們始終不相信貴為日本天下人的幕府將軍過得比他們還不如。
安排的時候林仲雄听到了吉良慶長中午時吃了五斤羊肉,就還是讓人做了一系牛羊雞鴨。或許人不講究呢?
不過事實證明,盡管我們的周少俠說的是正確的,但是周少俠不知道的是吉良少爺自小被送到了香取神宮修行,而僧侶和神官們,是當時日本最富有的人群,也是最不講究的人群。後來的織田正忠平朝臣信長火燒高野山,理由就是僧人們吃肉,當時扶桑是所謂佛國,正常人是不許吃肉的,當然,這只是借口,實際上就是垂涎和尚們有錢。和尚、神官這些在扶桑就是典型的富二代,他們的職業和身家都可以傳給自己的兒子,兒子再傳給孫子,比武士階層可有錢多了,這時候的扶桑武士也不可能頓頓吃上白米飯,但是僧侶神官可以,不僅如此還能能隨身帶著各大神宮寺廟秘制的補品,而且味道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