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琰圭必須死。想法確定以後,李晉只覺念頭通達,渾身舒泰。這不是一個決心,僅僅是道路上水到渠成時自然而然該做的一件事。
因此李晉不須刻意做什麼準備,這晚照常溫習法術,學習仙文。
半夜里小灶結束,李晉準備告辭離開時,張繼學猶豫了一下,叫住他︰「今晚別走了,在這休息一晚,養精蓄銳應對明天的決斗
「額,好李晉雖然愕然,卻不假思索地應了。
「過來,給你看點東西張繼學很少以這樣溫和的口吻跟李晉說話,這讓李晉有點受寵若驚。
「師伯想給我看什麼?」
「門派重寶張繼學淡淡地說。
李晉愕然地望向吳輕蔓,只見吳輕蔓含笑向他點點頭,顯然這兩位老師已經私底下商量過這件事。李晉心頭一陣激動,門派重寶啊,這意味著自己已經被正式承認了,不再是黑戶口了。
張繼學走到角落的箱子面前,以前他用來教李晉仙文的玉石板也正是從這口箱子里取出。
這口箱子看起來並不起眼,色澤黯淡、邊角破損,不過李晉從不看小覷這口箱子,因為雲麓山上有兩股讓他感受到威壓的氣息,其中一股便是從這口箱子附近發出來的。
張繼學珍而重之地彎下腰,將箱蓋打開,兩手探入,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嵌著金絲的木盒子。
李晉感應了一下,那讓他感受到威壓的氣息正是從這只木盒子中散發出來。他細看去,見這木盒子紋理優美,並無雕花,樣式極為簡樸,卻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
張繼學平端著木盒子緩緩走回,坐下後將木盒子擱在腿上,一只手搭在盒蓋上,神情肅然︰「李晉,我以前雖不看好你,但你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晉入神通境,確實有成為我派真傳弟子的資格。這件師門重寶,也可以提前給你一觀了
李晉眼巴巴地看著,張繼學卻只是用手在盒蓋上來回摩挲,似乎並沒有掀開蓋子的打算。李晉終于忍不住問道︰「師伯,你不是說給我看一下嗎?」
「這不是正在給你看麼張繼學淡淡地說。
「這個……」李晉苦笑著說,「不打開我怎麼看得到呢?」
「打開給你看,哼,你就這麼嫌命長麼
吳輕蔓在一旁撲哧笑出聲︰「乖徒兒,這里頭是我派鎮派典籍的副本,雖不及原本精妙,但也是數千年來派中高手前輩的心血凝聚。《真火卷》、《靈波卷》、《清風卷》三卷功法,全部用仙文書寫在玉石母需精核煉成的書頁上。沒有天人階的修為,看一眼就會死的呢!」
李晉這才明白。可是他又搞不懂了,這架勢並不是給自己看這典籍副本,而是有托付給自己的意思了。他試探著問道︰「師父,師伯,這時候將這東西給我看,是不是早了點啊?」
吳輕蔓含笑道︰「我與你師伯近日來總是心神不定,感覺有事要發生。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這件東西你一定要保管好,什麼寶物都可以拋棄,唯獨這一件,無論如何不能有失
李晉不自然地笑道︰「不至于吧,你們都是天人階高手,這世界上哪里去不得,怎麼可能出事嘛
「以防萬一而已,」張繼學淡淡地說,「雲麓宮前的大陣,是天機營的前輩為我們設計,那些雕塑中封存著上古妖獸的精魄,一旦激活,必定凶悍絕倫。此陣只能發動一次,但發動之後,即使長生初階的高手來了,也會受困一時。控制陣法的樞紐以前我一直隨身攜帶,從今日起我會放在箱子里,如果有事,你可隨機應變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在李晉面前晃了晃。
李晉傻了眼。怎麼看,這都像是托付後事的節奏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兩位天人階的老師都如臨大敵?
他正想試探兩句,張繼學已向吳輕蔓遞了個眼色。吳輕蔓滿臉無奈,一步一挨地走到箱子前,從里邊取出了數樣東西。李晉定楮一看,除了那些靈石以外,上次被吳輕蔓征收的寶物都放在這里了,還多出了幾樣來。
「你師伯說,這些東西還是你收著,」吳輕蔓嘟著嘴,一臉不情願地說,「還有,你入得我派,還孝敬了幾塊上品靈石,我們這些做師長的卻連見面禮也沒給你一份,太過寒酸。這幾件寶物,是我和你師伯的積年收藏,就賞了你吧,希望你努力修煉,每日精進
多出來的幾樣東西,包括一顆大如雞卵的貓眼色寶石、一枚玉石扳指,還有李晉夢寐以求的,一只劍匣,一柄用以御使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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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上品的煉器材料鐘山琥珀,你太師叔制作的能自動抵擋三次致命攻擊的法器扳指。還有水月劍匣和水禺劍,都是你師伯在弈劍听雨閣的朋友所贈,雖不是上品,但也可堪用至天人階
李晉既是歡喜,又有些戰戰兢兢,謝過吳輕蔓、張繼學後,又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麼?」
這回連張繼學也笑了,略帶責備地說︰「你想什麼呢。不見得會發生什麼事,就算發生了,以你的修為又能做什麼?好好去修煉才是正經。那些丹藥,你暫時別服用,雖然你已凝練神通,但境界不穩,最好不要借助外力。等你修至練氣15級以後,再以丹藥輔助修煉,才可既最大程度地吸收藥效,又不至于被丹毒所傷
「我記住了,師伯放心李晉應道,慢慢地將那幾件法寶、材料收進大庶長之鐲。
「沒什麼事了,你自去尋一間房歇下吧張繼學揮手示意他離開。
李晉剛站起來,張繼學又道︰「對了,你的儲物手鐲,能歷經數千年的末法時期而不壞,必定有著某種特殊之處。世上現存的儲物手鐲不超過五指之數,都在各派掌門手中,輕易不得示人。就連我和你師父,也是托了你的福才有幸目睹這傳說之物。你以後修為精進了,定要好好研究一番,看看這物到底為何如此特殊
李晉心里不祥的感覺越發強烈,張繼學和吳輕蔓句句話都像是在交代後事,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們緊張成這樣?
辭別兩位老師後,李晉找了間空屋子,靠著牆角坐下,準備就這麼對付著過一夜。修為精深以後,感冒是不可能的了,他自然不擔心自己會凍著。腦海里一時有許多雜念涌上來,李晉也不去梳理。一個最有趣的雜念是,他忽然想到,張繼學和吳輕蔓應該是道侶吧,他們這樣的天人階高手到底是純精神戀愛呢,還是也會像凡人一樣,每晚享受魚水之歡?不過這念頭有些褻瀆了,李晉也沒深想,片刻後又跳到另一個念頭上。
迷迷糊糊地,他已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忽然一只小手落在他肩頭。李晉猛然驚醒,正要掙扎,卻听到吳輕蔓的聲音說︰「乖徒兒,剛才從師門傳來法劍,召集我們回門派洞天處理些事情。你好生待著,先前交代你的事情要記牢了,知道麼?」說到後頭,她的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李晉從未听到吳輕蔓如此慎重其事地說話,當下大吃一驚,忙問道︰「師父,出什麼事了到底?帶我一起去吧!你說過要帶我回門派正式拜師的!」
「胡鬧!」張繼學不知從哪閃了出來,厲喝道,「師父交代你的事,哪里容得你討價還價!拜師的事以後再說,你好生修煉,不許惹是生非,听到沒有!」
說完,不理李晉,竟一把拽住吳輕蔓的胳膊,迅速飄飛出去。
李晉一咕嚕爬起來追在後面喊︰「師父!師伯!等等我!」可是等他跑到雲麓宮外,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師父!師伯!」李晉再喊得兩聲,便不再出聲,只緊緊地咬住嘴唇。他的心里早已惶急得失去了分寸,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只是呆呆地立在夜風中,瑟瑟發抖如同一條被人遺棄的小狗。
……
夜色中,吳輕蔓和張繼學攜著手疾馳。雖比不上薊東游御劍遨游的速度,卻也非常人的目力所能捕捉到的。
他們都閉口不言,因為飛奔的速度早超越了音速,喊出來的話對方不可能听到。如此奔走近一小時後,他們早已出了芙蘭省的疆域,在一片森林里暫時調息。
月光昏黃慘淡,月暈深沉竟似血色。吳輕蔓望著西北方雲麓仙居洞天福地所在的方位,臉上的焦急毫不掩飾︰「師兄,那邊的天地靈氣異常波動越來越劇烈了,你覺得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張繼學臉色陰沉,卻是強自鎮定,不疾不徐地說道︰「定然是關乎門派生死存亡的大事。或許是有強敵來襲,或許是門派洞天的空間發生異動。前一種的可能性更大
吳輕蔓嘆口氣道︰「法劍傳訊是令我們帶著典籍立刻前往別的大陸,師兄,我們現在趕回去合適嗎?」
張繼學目光溫柔︰「典籍已有你徒兒保管,不需擔心。我所有的親人早已離世,門派便是我的家,家人有難,我怎可不顧而去。只是苦了你,師妹,我知你對這世界有太多留戀,你比我更懂得享受生活,自然也更難以割舍
吳輕蔓笑道︰「師兄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在這世上最想做的兩件事,一是與你雙宿雙飛,二是與你比翼赴死。前一件事已成了,且享受了百年,于願足矣。後一件事馬上就能達成,我哪有什麼割舍不下的呢
張繼學沉默了一陣,拉起吳輕蔓的手道︰「那便去赴死吧兩人騰空而起,往西北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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