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由昏睡中醒來,喬喬惟一的感受就是她聰明的大腦袋里擾人的巨痛。很久都不曾體會到這樣的感覺了,真是難受!
從來也不是個喜歡喝酒的人,比起暈乎乎、手腳無力的感覺,她還是更喜歡清醒的、腳踏實地的真實。所以,以前在家的時候,她只有偶然幾次喝醉的經歷,基本上她自認為還算是個比較有自控能力的人的。每次在酒桌上喝到暈的時候,她都能想出辦法來給自己爭取一個「中場休息」的時間的。昨天,這是怎麼了?她目前只能記起自己從人家手中搶過酒壺自斟自飲那麼沒分寸的表現,其他的,到底有沒有亂講話,後來發生了什麼,她真的一點兒也記不起了。
賴在被窩里不想起,反正她是個毫無作用的廢物,躺在這里不給別人添麻煩不定還是功德一件哩!被子里好熱,喬喬把腳丫子探到了被子的外面。
盯著自己白晰的腳出神。咦?什麼時候這家伙變得這麼白女敕光滑了?從前在家的時候,它的身上常常會出現各式各樣、分布于不同部位的紅腫。那是她穿著漂亮精致的高跟鞋到處跑的杰作。翻個身再看看腳底板,也柔軟的散發著粉紅色柔和的光澤,果真是變了的!以前她的腳板上總是有著一層薄薄的繭子的,不論用多少浴鹽泡腳也解決不了這惱人的問題。那也是美麗的鞋子和她必須得四處奔波的職業給她打上的烙印。從前常半開玩笑的「婦女解放讓舊時的女子們擺月兌了纏足的酷刑,而現代女子們卻又自主自發的用高跟鞋來給自己上了刑」。
自從來了契丹時代,她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大米蟲。吃飽睡、睡飽吃,不必早起料理家人的早點,也不必為了盡量滿足當事人的種種要求而殫精竭慮,更不必踩著高跟鞋瘋跑著東奔西跑……幾乎都快忘了從前的快節奏生活與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和體力的工作之樂了。
算起來,做個古代人喬喬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里的生活差不多滿足了她從前所有對「天堂般的生活」所做的假設。衣食無虞,不必費勁的拼命工作就可以獲得富足又安逸的生活;沒有家務的負擔;更不必擔心會被人逼著結婚嫁人,她堅信耶律齊是永遠不會用這種沒營養的方式來擺月兌她這個從天而降的包袱的;當然啦,不必擔心結婚就更加不用害怕面對生育的辛苦與危險了。在這里沒嫁人的姑娘生寶寶是犯大忌諱的。呵呵,多麼美妙啊。如果不是因為心底還有牽掛的人,似乎留下來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但她還是不能這樣自私。不為別的,她還有父母。她是他們惟一的孩子,也是他們惟一的指望。承諾過要給他們一個富足安逸的晚年的。即使他們自己的收入完全可以保證他們在物質生活上的豐沛,但感情上呢?惟一的女兒無端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的狀況對他們的精神是怎樣的一種折磨與煎熬。她甚至都不敢去想他們現在的生活狀態與心情。所以,她必須盡早回去。回到他們的身旁!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喬喬把腳縮回被子里,側身面向床內側躺好,閉起了眼楮。現在,她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話,只想安靜的自己待著。
「吱呀……」房門被輕輕的推開,又迅速關上。喬喬听到來人以一種極小心的步法走到了她的床邊。很小心、很小心的盡量不發出聲響,似乎是不想驚醒「睡夢中」的她。小心的,讓喬喬的心緊張的擂起鼓來,情況似乎很詭異!
「喬喬、喬喬……」來人壓低了聲音輕輕喚她的名字。聲音很熟悉,似乎是……珞玲!
心頭一驚,她想干嘛?
「喬喬姑娘、喬喬姑娘……」試探著再叫她,見她仍無反應,珞玲才放心的在她床邊落座。
打量一下她的房間,布置很簡單,就像任何一座富裕人家府里最普通的客房一樣,並沒有更多的裝飾與擺設。顯然,這房間的主人並不是王爺府里長久而根深蒂固的住戶。「你,到底來自哪里?」雖然有點猶豫,但珞玲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的開了口,「你到底是誰?」轉頭盯住那個呼吸均勻、睡得滿頭亂發的肥胖女子,「你憑什麼享受到王爺那樣的偏疼?」
想起昨天涼亭里的那一幕,她就覺得心里亂亂的疼。打從發現了她們,他就不曾多看她一眼,冷淡的就像她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可是,依她在府里這幾個月得來的消息來看,這個女人也不過比她早到這府里沒幾天,她憑什麼?吩咐了乍木找人來抬她回房休息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給過她一點點的關懷。為什麼?她才是他的準新娘不是嗎?可這個女人什麼也不是,至少她不曾听過下人們議論過她的身份有什麼特殊。她對自己的好容貌一向是很有信心的,不然,這次父王也不會使出她這道「殺手 」的,可是,為什麼耶律齊就是那樣的不肯向她多投注一點關注?
本以為她會被送進宮成為潛伏在那個小皇帝身邊的一枚棋子,時時關注他的動向、第一時間了解他的決策,從種種蛛絲馬跡中獲取有用的信息傳遞給父王,以便幫他做出正確的決策,甚至有所行動。知道要把她送來聯姻的這個決定時,她對未來的生活就徹底放棄了希望。反正一枚棋子是不可能要求別人關注她的喜好、需要的,那就安靜的當一輩子棋子就是。但,當她得知自己被許配的對象竟然是耶律齊的時候,心底的狂喜第一次讓她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情有愛,有喜有樂……
她喜歡他!打從第一次從教兵法的師傅那里听到他在戰場上的謀略實例的時候,小小的她就已經記住了這個與眾不同的男子。三年前,她偷溜到了由他駐守的那個兩國交界的邊境小鎮的時候,她听到了無數百姓對他的稱贊,也親眼瞧到了他統率的部隊的威風凜凜與作風嚴明,更加親眼見到了他的風采,從此更是深為這個有勇有謀,又不會充滿戾氣的男子。
她真的很喜歡他啊!即使明知他們之間窮其一生也永遠不可能敞開心扉的坦誠相待、毫無芥蒂的相愛,但只要可以活在他的身旁,時時的與他相見,為他生兒育女,她就心滿意足了。一想到成親之後她可以擁有一個和他共同的孩子,她就覺得今生不再有缺憾了,從前所受的種種痛苦折磨也都可以全部拋諸腦後當作不曾發生過了。甚至一度,她停止接受父王派來的暗探們對她發來的行動指令,她要以背叛父王的方式來換取她想要的愛與生活。即使要以犧牲性命為代價、即使這種生活注定了不可能長久她也再所不惜!她那狠辣的父王是不會容許一個背叛自己的棋子長久的留在人世的,即使她是他的親生女兒。
但,他不喜歡她!他都不肯多給予她這個準新娘一點點的哪怕是出于禮貌的溫情與關懷。反倒是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熱情過頭。昨天,她悄眼看到了他對這個醉貓出那句要送她回家去的話之後那滿臉的落寞與痛苦,那表情讓她心悸絕望的幾乎窒息。他,愛上了這個肥女!
忍不住好奇。在打听到了耶律齊一早就被傳進宮去了、而那個肥女昨天醉酒後一直不曾醒來後,她違背自己一慣小心的行事方式,偷偷模進了喬喬的房間。
一只冰冷的小手撫上了她的臉。喬喬忍不住瑟縮了下,以著被擾了好夢的人所該有的反應揮開了她的手,以濃重的鼻音含糊的抱怨︰「誰啊,真是討厭……」。蜷起身子,把自己整個埋進被窩里去,緊張的張大了眼楮關注著她的反應。那只冰冷的手,不知怎的,就是讓她想起了冷血殘忍的蛇類。
看著自己被揮開的手發愣。一瞬間的接觸,她就已經看清了兩人之間的大不相同。她的掌心布滿厚厚的繭子,那是常年刻苦習武的印記。而喬喬的手,雖然也有薄薄的繭子,但卻不同于她的。而且,她相信她一定是個慣于用筆的人,因為她的指尖與指端是有著與男人相類似的繭子的。可是,听她的談吐,看她一慣的行為方式,又實在不像一個飽讀詩書的才女。她,到底是誰?
漂亮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精光。好吧,反正本來她與耶律齊也不可能會有長久的良緣,與其被短暫的溫暖融化了一顆「冰凍三尺的心」之後,再去面對重新被冰凍的痛苦,不如索性從頭到尾一直活在極寒的地獄里!耶律齊,我倒要看看,這個肥女對你會意味著什麼。
起身離開了喬喬的房間,珞玲一路小心的來到了王府花園僻靜的角落。從袖中取出一粒精致的銀球,打開塞了一張小紙條在里面。縱身躍上了依牆而立的大樹,將銀球放進了樹木頂端的鳥巢里,又輕快的落回地面,迅速離開了。
傍晚,一只健碩的烏鴉無聲無息的落到了巢邊。眼尖的發現了鳥巢中安靜的銀球,興奮的怪叫兩聲,餃起銀球上小小的拉環,振翅起飛,快活的往它主子所在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