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圖上看,東宮距離天帝的寢宮並不遠,可真正行起來卻是千差萬別。玉琬隨坐轎的太子到東宮時,腳都軟了。二十一皇子中途有事被人叫去,玉琬暗自慶幸。有他在,還指不定惹出什麼是非來。
她緊跟在太子身後,多數時間低著頭行路,偶爾間也會抬頭打量幾眼。看多了宮里的建築群,太子宮正殿的陳設並沒有讓她感覺怎麼驚奇。
「小栓子!」
「奴才在。」一個三十來歲的小太監過來。如果東宮與慈寧宮最大的不同,那便是眼前的人了。慈寧宮當差的大部分是宮女,可東宮不同,隨處可見侍衛和太監,反觀宮女人數不多,稀稀經過之人寥寥無幾。
「她叫玉琬,是慈寧宮侍候老祖宗的尚宮,你領她去太子妃那,請太子妃對她安排,要好生照顧,我晚上自會去解釋。」
「是!」小栓子領命。
太子又對玉琬道︰「你先與他過去,本殿下還要處理政事,晚上自會去與太子妃明交待,她是寬厚之人,必會善待于你。」
「是。」玉琬應答,太子能親自去慈寧宮將她領回,這已是天大的恩賜。她心中臆測,太子今日的行徑多半還是看在他兄弟的面上,她自然不會再奢望其它。
小栓子是個健談的人,每到一處亭院便介紹其來歷和作用。過了花園,遠遠便見有一道長長的,紅色的高牆,中間開了一個圓圓的門。花園里的花開得正艷,一團團,一簇簇擁在枝頭,點在綠葉間,輕風一拂,陣陣花香彌散。
「這是東宮外殿與內庭的分線,過了這道門,里邊便是各位娘娘的住所。」小栓子。
玉琬點頭。
兩人過門,小栓子也安靜下來,只低頭走路,偶爾回頭看看玉琬有沒有跟上。玉琬邊走邊留心身邊的景致,見里邊的點綴不似外殿外亭那般張揚大氣,少了幾分渾厚和雄壯,卻多了幾分溫馨和雅致。來來往往的人也多了,多數是女眷,大家見小栓子領著她,均不住頻頻側目,遠遠還能听到些大家小聲議論猜測的私語。
過了好幾個小院,再過白玉橋,繞著流水半個圈,再過長長的青石道,越過兩道門,便到了太子妃所住的院落。玉琬抬頭,便見到「正妃殿」三個鎏金大字。看來,東宮是以身份為殿命名。
「到了,請姑姑緊跟著咱家。」
玉琬稱謝,道聲「有勞公公」便屏息輕步跟在他身後,也不再四處打量。
不時有人笑著招呼︰「栓公公來了!」
小栓子微笑點頭,見到品級高的,還微微打揖行禮。玉琬跟在他身後,沒人敢貿然相問,她也靜默無聲,只偶爾抬頭與誰兩目相撞時,淺笑著友善點頭。不明身份,所以也未行禮。
兩人在一房門外停下,門廊上雕著彩繪,祥雲繚繞。
玉琬候在外面,小栓子率先進去通稟。
「奴才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
「快起吧!小栓子公公今兒怎麼來了?是太子有什麼吩咐嗎?」柔柔的女聲話很高興,玉琬在外頭听了,心中猜想應該是個嫻靜的女人。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還真是太子吩咐奴才來的,奴才給娘娘領來一人,她原是慈寧宮當差的尚宮,太子讓奴才領了來,請娘娘多加照顧。太子爺啦,請娘娘安排個住處,晚上太子來您這,當面跟您細情由。」小栓子口齒清晰回話,玉琬在外邊听得清清楚楚。
「是老祖宗身邊的人?還愣著干什麼?快請進來啊!」太子妃顯然是听過什麼,忙吩咐讓人請玉琬進去。
「奴婢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玉琬跪拜于地,依品級行大禮。
「快起來!」聲音透著笑意。「你是老祖宗身邊過來的人,與別人自是不同,來,過來坐。」太子妃指指身邊的座位,親切喚。
玉琬躬身,忙道︰「奴婢位卑,不敢與主子同坐。」
「這里沒外人,你先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玉琬這才謝恩上前。
「娘娘,如果沒什麼吩咐,奴才就先回了。」小栓子請辭。
「嗯,去吧!回去告訴太子爺,這姑姑我定像親姐妹一般相待,請他不必擔心。」
小栓子應身「是」,便倒退至門口轉身出去。
「你叫玉琬是吧?」她問。
玉琬點頭應「是」。
「抬起頭來,讓我仔細瞧瞧!」
玉琬帶著幾分羞怯抬頭,只覺眼前一亮,心中暗叫︰好個漂亮的美人!太子妃臉如明月,眸如皓星,朱唇輕點而紅,額中花鈿更是為她增添幾分嫵媚。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身子過于單薄,顯得有些嬌弱。玉琬來前曾做功課,知道這位太子妃曾兩次懷孕,卻未能生下龍子,雙雙夭折于月復,她也因此落下病疾。
在她打量太子妃的同時,太子妃也在細看她。太子妃只覺眼前之人猶如院里的嬌花,不但美,而且很有生命力。
「玉琬真漂亮,怪不得太子向老祖宗將你討了來。」太子妃滿臉笑意夸贊,眼中並無敵意。
玉琬忙回︰「奴婢粗陋之姿,多謝娘娘看得起。」
「銀月,上茶。」太子妃朝外間叫。不一會,便有一個年齡與她相仿的宮女進來,手里托著茶,柳眉杏眼,瓜子臉,長得清秀周正。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娘家時的陪嫁丫頭,叫銀月。銀月,來見見這位姑姑,她以前是侍候老祖宗的人。」
玉琬忙起身,與她見禮問好。是個直爽的丫頭,見到玉琬不同于她主子的親切,她渾身上下都顯示著戒備,散發著敵意。玉琬心中嘆息,看來,她被列為與她主子爭寵的女人了。
太子妃對銀月的表現視而不見,只顧與玉琬聊長聊短,問東問西。時近午時,太子妃才問︰「你的細軟呢?也好安排住處。」
玉琬忙答︰「回娘娘,東西放在門外,只憑娘娘吩咐。」
「是嗎?那你隨銀月去吧,兩人同住一間房,好麼?」
玉琬忙謝恩。雖然銀月對她敵意甚盛,可太子妃如此安排卻讓人無話可。銀月是她身邊最親近之人,自己一來就與她同住,足見太子妃對她的信任與看重。當然,銀月的護主心強,或許也是原因之一。
「那你先去吧,收拾收拾,下午其它良娣會來,到時給你引見引見。」
太子妃如此了,玉琬雖覺大張旗鼓將自己介紹給良娣們有些不妥,可還是行禮應承下來。
銀月氣呼呼地領著她回房,指著其中的一張空床道︰「呶,就是那!」
玉琬好脾氣地稱謝。
銀月轉身便要出去,臨離開時,又轉過頭來,笑嘻嘻地提醒︰「琯姑姑,您可得小心點兒,這床原來睡的是女乃媽,她前幾天剛過世,那床底下還留著她老人家最喜歡的繡鞋,您可別把它扔了。」完,「咯」笑著出去。
玉琬手腳一哆嗦,手里的細軟就掉到地上。雖然她平日未做過什麼虧心事,可這神鬼之,她向來是敬畏的。她退後幾步,努力定定神。房間里的光線不錯,門窗開著,白色的陽光閃落進來,亮堂了許多。玉琬深呼吸兩次,怯弱走到床前,虔誠跪下拜幾拜,口中念念有詞︰「這位沒見過的前輩,奴婢今日奉命而來,並非有意相擾,還請您高抬貴手,別打擾奴婢安寧。」完,又虔誠拜幾拜。
剛巧一陣風吹進來,吹得白色的床幔飄動幾下,唬得玉琬心驚肉跳。連連閉目祈求。
「噗嗤——」一聲媟笑傳來,是銀月,她手里端著午飯。
「這是娘娘吩咐送來的,你吃吧!」她斂了笑,昂首挺胸走出去。不一會兒,就听外邊好多人嬉笑起來。
玉琬自知被人戲弄,可是沒辦法,誰叫她從小就懼這個。想到銀月也是住這里,如果真有什麼事,她應該害怕才對,而她剛才的神情絲毫沒有敬畏之意,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女乃娘的事情根本就是她的杜撰。想通此節,玉琬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收拾東西。一碗白菜炒肉片的飯放在那里,騰騰冒著熱氣。
太子共有三位良娣,二位美人,以太子的地位和年齡來算,這個數目的妻妾不算多。
「姐姐今兒的精神可真好,這人看起來比園里的花兒還嬌。」陳良娣笑著奉承。
剛剛太子妃已為眾人引見了玉琬,玉琬依尊卑之禮見過眾人。雖然大家初見她時的表情各異,可此刻卻當她不存在一般。玉琬樂得當空氣,人家越將她遺忘她越高興,簡直是求之不得。
「妹妹們也不錯,今兒天氣好,要不大家去花園轉轉吧!」
太子妃好興致地提議。
「好啊!今兒園里的花開得正艷,正好去觀賞觀賞。」
「是個不錯的提議。」
……
其它眾人紛紛出言附和。玉琬眼尖,發現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美人一直都沒出聲。她就那麼端坐,雙手有意無意地撫向月復部。玉琬心中犯疑,該不會……當下對她愈加留心起來。她想了想,這位美人是六品官員的女兒,長相並不出眾,但身上自有一股書卷氣,文靜中透著大方。
玉琬隨大家回到曾經經過的流水邊,這次沒過白玉橋,直接往南便是後院的花園。園里正值時令的花開得正艷。大家討論攀談著,偶爾踫到中意的還剪下幾枝,讓隨身侍候的宮女拿好,準備插回自己的房內。
「玉琬,听老祖宗種了不少奇花異草,你可見過?」太子妃狀似無意道。
玉琬忙小心回應︰「回娘娘,老祖宗的花兒都是寶貝,奴婢也見過,不過不曾近賞,怕折損了花兒老祖宗傷心。」
「是怕老祖宗怪罪呢還是怕老祖宗傷心?」尖銳的女聲,故意刁難的問話。
玉琬抬頭,知道她是那位姓吳的良娣,在宮中曾有所耳聞,此人善妒,素有惡名。
玉琬淺淺一笑,溫聲作答︰「回良娣,老祖宗是天下德厚的尊貴之人,向來寬待,心地仁慈而又智能,為了花兒怪罪責罰宮女的事情還不曾發生過,至少奴婢沒有見過。若是花兒謝了,老祖宗會傷心才是真,老祖宗是重情之人。」她的話字字句句緊扣老祖宗,又字字句句兼含夸獎贊美之意,一時之間,那吳良娣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大家繼續往前,漸漸安靜下來。玉琬突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