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曹丕,甄宓剛回到蘭皋堂,還未歇穩,就有下人過來傳報說是卞夫人請她去靜素堂坐坐。
甄宓倒是納罕,一大清早,是所謂何事。
一路走著,她都在心中揣測,卻模不出半點頭緒。
半盞金陽低懸在天邊,晨光絲絲縷縷,溫暖地包裹住她的身子。這條通往靜素堂的路,她不知重復著走過了多少遍,那時候這里還不叫曹府。
這一次,又是孑然一身,像極了當初在袁府的自己。
他還未走遠,這就開始了思念麼,她微微自嘲著。
進了靜素堂後,卞夫人將她請進了內屋,又命下人端上了一早剛煮好的燕窩羹。
「一早就去送了丕兒,想畢還未進早點吧。」卞夫人將調羹遞到她的手中,「這麼急著叫你過來,也是怕待會兒日頭上來了,烤人。」
甄宓謝過,「母親有心了。」她接過調羹,在銀白色的燕窩羹中打著圈兒。
「這丕兒遠征,你又有孕在身,一個人要好生照顧自己。」
「母親放心,我會注意。」她舀起一勺燕窩,遞至嘴邊。
卞夫人打量著她低頭認真喝著羹的模樣,道︰「我听聞,上一次你和植兒被人挾持,是因為你執意要出城為逝者上香?」
「是——」
「這一次,家中無男人照拂,萬萬不能再出現在這樣的事了。」
甄宓听得出卞夫人的話語中有著責怪的意味,她愧疚道︰「上一次連累植弟了,以後我不會再那麼魯莽。」口中的燕窩原本清甜,此刻卻是無味起來。
「倒不是說如何連累了他,我是擔心你。」卞夫人更正著她的話。
甄宓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清明極了,卞夫人的話,多少都是為了曹植說的。
待甄宓喝好了羹,卞夫人命人撤了碗,屋子里只剩下她們二人。
「你瞧我這靜素堂,會不會覺得單調乏味。」卞夫人環視著四周,問道。
木質的器具漆著黑色,屏風與床幔都繡著玄色的素雅紋路,只有櫃子上置的幾具瓶飾上著些許明亮的顏色,其中就有那個單寧留下來的碎紋鵝頸花瓶。
甄宓笑道︰「母親一生不喜奢華,這些器具雖然顏色單一,卻透露了許多從容與淡雅。靜心之地,怎會有乏味之說。」
「單調乏味,倒不是指屋內的器用,而是這堂內常年只出入我一人,才會單調乏味。」卞夫人知道甄宓一時間並沒有理會她的言外之意,不過這也不怪她,畢竟她還年輕。
這邊甄宓听了卞夫人這樣一說,心中大致明白了許多,一陣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卻又壓制不住。
果然,又听得卞夫人道︰「女人,是注定了這一生最終要孑然一人。夫君,只會給你一時的愛拂,同樣的愛,終究他會轉手送給別人。」
心跳聲漸響,仿佛就在耳邊,甄宓垂在桌下的手微微攥起。
「就算有幸,你有幸遇到了只願與你執手偕老的那個人,你忍心就讓他膝下子嗣稀零?」卞夫人頓住話音,見甄宓垂下的眼睫微微顫著,稍有不忍,還是繼續說道︰「何況,那是子桓。曹昂死後,他就是家中實際上的長子。也許這日後,整個曹家都要他來支撐。」
「母親的意思,宓兒懂了。」她抬起雙眸,燦然一笑,為何會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像極了一個失了魂魄,還要強行留住形骸的妖,稍不留神就會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