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夜,混亂的心。
曹丕坐在案旁,雙臂搭于椅上。月光照亮了他的一半側臉,卻在同時隱暗了另一半。
裙裾及地,甄宓只拖著薄薄的中衣站在房外,兩人之間隔著屏風。很久,誰也沒有任何動靜。
一個時辰前,曹丕就回到了蘭皋堂。她上前迎他,他卻一言不發,直接拐進了房。
甄宓第一次被他就這樣晾在原地,幾次都想跨過這個屏風的距離,卻發現邁開一步都是十分艱難。從何時開始,她已經不能自若對他。
她的詩稿被他放在了白玉案上,曹丕的雙目緊緊框住了這些墨跡。
原來,從那次詩酒會起,她和曹植之間的聯系就不止千絲萬縷。甚至是更早開始的吧,或許就在自己讓曹植去陪她出城的那時,他們兩人就牽扯不清了罷。
長久以來,他竟然被徹頭徹尾的蒙在鼓里。
他的手足,在覬覦他的女人,他卻像個傻子似的渾然不知。
終于,甄宓無法再對兩人之間的冷淡裝作若無其事,她走進了房。
曹丕听到了她的腳步,轉瞬間就將詩稿收在了袖袍中。
她定住腳步,突然有些不敢上前,黑暗中曹丕的面上沒有一絲笑意,眼神更是冰冷的可怕。
「子桓——」
他依舊無動于衷地看向她,冷瞳閃爍,直刺入她的溫眸。他好想望穿她的心思,望穿她的一切。
「都過了子時,為何還不睡下?」不管他是如何冷漠,她依舊還是溫柔地關心了起來。
終于,他動了動干澀的雙唇,「宓兒——」
「在我身邊的這幾年,你可曾後悔過?」
他開口時的艱澀沙啞就已然令甄宓驚住,想不到他的問話更是讓她覺得可怕。
她緊張了起來,「子桓在胡說什麼?」
他輕笑了一聲,笑容轉瞬即逝,目光投向窗外的月色,他自言自語道,「或許真是我在胡說了。」
四年了,四年里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她一人身上。她呢?她也是同樣的愛著自己嗎?這張詩稿上究竟是曹植的一廂情願,還是他們兩人的情投意合?
千里念中洲,中洲,中洲,白溪洲。
愈想著,曹丕愈不能自拔,十指緊緊地摳緊了木椅,甚至留下了斑斑痕跡。
甄宓故意讓自己去忽略他的這些異常,「子桓何時學會了嚇唬人?可是以為我會怕?」
她雖這樣說著笑著,可心里,是真的怕了。
「宓兒,我比你更怕。」再輕淺不過的一句話,卻是凝聚了他心底所有的恐懼。母親拒他于千里,兄弟愛上了他的女人,如果連她,他唯一在乎的人都要棄他而去,呵,曹丕痛苦地笑了出來。
他是真的好介意,方才在醉酒的曹植面前,甄宓那一瞬的失神。
她想問他究竟是怎麼了,可她心里知道,一切的異常其實都是從她開始的。
或許這便是罪孽,她令無辜的袁熙痛苦,如今輪到她自己來痛苦。她最終只是輕嘆了口氣,轉回身回到了內室。
房內只余曹丕一人,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圈椅中,不曾合眼,這般出神地度過了一整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