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魏什長給他解了圍,輕咳一聲,盯著李志高一直拿在手里的小包袱看了看,道︰「牛哥兒,這大半夜的,你是來給大叔送東西的麼?」
李志高一凜,這時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把小包袱打了開來,里面竟是七、八吊大錢。
「魏大叔,我不知魏小娘子究竟怎生得罪了顧先生,所以……」李志高瞥瞥魏小花,「這些錢你們帶著,早些回去吧。」
詳細的情形李志高沒說,其實他雖然不知道魏小花是怎麼得罪了顧先生,但是顧先生口口聲聲要收魏小花做弟子的話,他可是听了無數遍了,再加上左修之又悄悄打听了顧先生的來歷,說完了還跟他道喜︰「恭喜恭喜,能得‘不通先生’的青睞,花小郎君從此可揚名于吳郡矣。」
李志高可沒喜,不但沒喜,冷汗都下來了。魏小花要真是花木懶,那的確是樁天大的好事,可問題是她不是呀,她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女孩兒,這身份要是被戳穿了,士族都好面子,怎麼可能接受自己被一個女孩兒給愚弄了,顧先生……不,包括顧先生在內的所有吳郡高門大戶還不生扒了她的皮。
所以,李志高好不容易等到顧先生睡去了,自己將鄭博士給他的盤纏都拿了出來,也不管已是深夜,便偷偷給魏家父女送來,想讓他們明兒一早趕緊走。眼下這情形,可以想見,魏家父女在這小院里是躲不了多久的,一旦被發現了,李志高都不敢想像那會是什麼後果。
魏什長看到這麼多大錢,一怔,還沒有開口,魏小花已經搶在前面說話了。
「我走了,你就不怕顧先生遷怒到你頭上嗎?」魏小花嘻嘻笑著,「我爹可是說了,這次定品關系重大,指不定就是你李二牛……哦不,是你李志高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機會,可是顧先生小心眼從中作梗,你可就只能回家一輩子種地了。」
李志高臉色又紅了,不過這次不是窘的,而是氣的,怒道︰「魏小娘子,你這是什麼話來……」
後面還有話,可是他氣呼呼地說出不口,只覺得自己這一片心意,真是對牛彈了琴,她不懂就是不懂。
「總之,明兒一早,我讓鄭延送你們出城。」
李志高起身便走,魏什長喚了他幾聲,他也沒有回頭,徑自去了。
魏什長喚不回李志高,只得以手捶案,道︰「這孩子,太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我父女倆個,怎及得上他定品重要。」
說著,他的目光便落到了魏小花身上,竟帶著幾分往日沒有的嚴厲。
「爹,你別這麼看我,女兒的小心肝兒砰砰亂跳……」魏小花習慣性開著玩笑,見魏什長的目光越發地嚴厲,忙又道,「成了成了,女兒知道怎麼做,賠罪禮都準備好了,保證顧先生看了就不會生氣了。」
「真的?」魏什長喜。
魏小花拼命點頭,就差沒指天發誓了。話雖然如此,但是她還是收拾了行裝,打算第二天就要跟魏什長跑路。
魏什長還在猶豫,鄭延卻已經駕著牛車來了,魏小花連哄帶騙的把魏什長推上車,最後道︰「爹,你不會真想讓我去給那顧先生當弟子吧?」
這怎麼可能?魏什長一想,這也是道理,不走情形只會更糟,無奈之下只得上了車。一路出了城,魏小花將「賠罪禮」交到鄭延手上,道︰「把這個交給李志高,顧先生若遷怒他的頭上,便讓他把這個交給顧先生。」
鄭延愕然,待接過「賠罪禮」小心收好,再抬頭時,魏家父女已經走遠了。
卻說李志高收到「賠罪禮」時,還沒來得及翻看,卻被自早起後就一直盯著他寸步不離的顧先生伸手奪去。
「顧先生……」
李志高哭笑不得,雖然明知顧先生此舉失禮之極,但是他一個晚學後進,實在沒有資格去指責,只得用奇人自有奇行來安慰自己。
「咄!」
顧先生突然暴出一聲國罵,額頭上青筋暴露,一只手用力拍著桌案大叫起來,只是聲音含糊,听不清楚他在叫什麼,但李志高卻硬是被嚇了一跳。
「顧先生……顧先生……」
他叫了幾聲,可是那顧先生只死死盯著那份「賠罪禮」,神色一會兒驚,一會兒嘆,一會兒又怒氣橫生,根本就不理他。李志高這下知道了,問題就出在魏小花的「賠罪禮」上,忍不住心中暗暗嘀咕︰魏小娘子怎生了得,竟把一位名士弄得這般癲狂,我倒要瞧一瞧她究竟寫了什麼。
剛剛湊了過去,不料顧先生猛地抓住他的脖子,猛力搖晃︰「豎子,此處怎解?」
李志高被搖得頭暈腦漲,好不容易拉開顧先生的手,定晴一瞧,終于知道魏小花在紙上寫的是什麼了。
「毛子自白︰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飄雪……呃,這里忘了,那個什麼欲與天公試比高……什麼什麼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稍遜風騷,一代天驕●●●●,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欲知後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顧先生用手指著問的地方,就是「呃,這里忘了」。
李志高頓時一臉黑線,看著顧先生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先生卻仍在大聲問道︰「豎子,此處怎解?」
卻在這時,左修之引著潘丞郎從右側小門進來,正好听到顧先生這句話,潘丞郎不禁哂然,笑道︰「顧先生怎地又在罵人了。」
李志高連忙上前見禮,顧先生卻不管不顧,順手抓著左修之又大聲問︰「豎子,此處怎解?」
左修之︰「……」
潘丞郎大笑,道︰「顧先生的脾氣一如以往呀,莫嚇著後輩,且讓我看看,是什麼題能難住顧先生。」
說著,潘丞郎便上前幾步,仔細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