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綺將他的沉默當成默認,自嘲一笑,心還是持續痛著。她很想大聲問他,為何要如此惡劣待她?她真的很想親耳听他說,看他有沒有臉說實話,或者干脆厚顏編造謊言。
沒問出口的原因是,她怕一問,會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不滿與委屈,她很可能會瘋狂大哭,很可能會揪著他拳打腳踢,這些都太難看,也只會惹出笑話,她不想連最後一丁點自尊都不剩,所以抿著唇吞下所有委屈與不滿,連淚水也一並咽下。
「沒事的話,我先下去忙了。」與其在這里痛得椎心刺骨,不如不再相見,讓彼此回到該有的軌道上。
正當以綺轉身要離開時,已六神無主的藍克庸月兌口問︰「你要跟阿仁結婚了?」
這是他所能猜想得到,最令他忌妒也是最不願的可能性,畢竟他們都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尤其阿仁剛從美國出差回來,也許在國外待半年,會讓他渴望安定;也許兩人分開半年,會使他們更加迫切共組小家庭。
他無法不這麼猜,也渴望知道真正的答案,當然也極有可能是,她害怕他們接吻的事被阿仁發現,所以決定跟他保持距離,撇清關系。
以綺難以置信地轉身瞪他,他是打哪來的想法?居然說她要跟黃育仁結婚?她跟黃育仁從未交往,一直是好朋友,怎麼可能結婚?是他瘋了,還是她耳背听錯?
「你說什麼?」她重復問,想確定自己有無听錯。
藍克庸佯裝不在乎地走近,皮笑肉不笑地說︰「就算你要跟阿仁結婚,也不必辭職不是嗎?除非你怕被他發現,我們接吻的事;你怕讓他知道,你對我有反應。」
既然拐了彎沒辦法留人,他就來硬的,用激將法留下她。
他愈說愈離譜,以綺氣得腦袋轟轟作響,熱辣回嘴。「我跟你接吻就接吻,對你有反應就有反應,為什麼要怕育仁知道?」
藍克庸眉一擰,如此直率坦然的回答,不在預期之中,她竟然不怕男友知道,是吃定阿仁,抑或是認定他不會說?
他挑釁地揚高下巴,不以為然地說︰「我看你是裝腔作勢,你怎麼可能會不怕阿仁知道。」
「我就是不怕,只是這種事也不值得到處宣揚,不過就是一個吻。」他鄙夷她,她也可以假裝不痛不癢,鄙夷他的吻。
自尊讓她不顧心上的傷有多熱辣生疼,都要拼命武裝防衛。
輕蔑的口吻,使藍克庸雙眸如火地燒向不將他的吻當一回事的小女人,語氣森然地糾正。「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吻。」
「外加一個巴掌。」她甜甜微笑,態度挑釁到不能再挑釁。
啪一聲,理智線燒斷,藍克庸猛地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將她用力帶進懷中,怒嘶。「一個巴掌,換兩個親吻,值得。」
很好!他成功被她逼瘋了!拋下所有理智,不顧朋友道義,他只想親吻惹得他牙癢癢的紅唇,有力雙臂將她緊緊困在懷中,帶著怒火悍然親吻。
她即將離開的恐懼令他不安,心像破了個大洞,幾乎要窒息,他憎惡這種感覺,不論她是不是屬于阿仁,他都不要失去她。
狂暴的吻,帶著懲罰意味,撞疼嬌女敕紅唇,她嗚咽一聲,對他拳打腳踢,極力反抗。「你這個混帳!誰允許你這樣對我的?放開我!」
怒紅眼的藍克庸死命擁緊懷中掙扎的小女人,不論她踢打得多用力,他都不放手。「我不放。」
他要她是他的!
狂亂的唇蹂躪紅唇,吻得用力,吻得狂野,將滿腔怒火發泄在這一吻當中。
以綺用力抓他的頭發,扯痛他的頭皮,但他不放就是不放。遭受他惡意欺負,教她的眼眶發熱發酸,他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她?她忍住淚水,張口用力咬他。
暴怒的藍克庸痛得低嘶,松開被他吻到快破皮的紅唇,怒火高漲地瞪著懷中泫然欲泣的小女人,此刻的她看起來好脆弱、好無助,而他就像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惡意欺凌嬌弱的女子。
他該為此感到羞愧,鄭重向她道歉,但是他不!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他就是發了瘋似地想得到她。
他為何會對她如此著迷?這一點都不像他,偏偏他不想再壓抑克制,只想任性放縱一回。
以綺含淚瞪他。「你太過分了。」
不能哭!梁以綺,你千萬不能在這個壞蛋面前哭!
就當剛剛又是被瘋狗咬了一口,不要去想過去的他有多溫柔,是如何溫存地吻她一遍又一遍,是如何吻得她嬌笑連連、情意綿綿——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在作戲!他根本沒喜歡過她,她不可以再被過去的回憶迷惑!
他望著她,黑眸滿布,食指指節輕輕刷過被他吻腫的紅唇,她那泫然欲泣、飽受欺負的表情,撞擊進剛硬的心,他手指輕摩,情不自禁地低喚︰「綺綺……」
在夢中,他如此喚她,百次、千次、萬次,每一次都會得到燦爛笑顏、開心回應,現實中,他緊張地嘗試這樣叫她,而她……會怎樣回應?
以綺一怔,听著熟悉的呼喚,淚水,再也攔不住,無聲淌下。
「別哭,綺綺,不要哭。」他慌張輕哄,溫柔地吻去她的淚,再也舍不得對她狂暴粗魯。
晶瑩的淚水刺痛他,使原本蠻橫的心,變得更加柔軟、融化。
溫柔的親吻、深情的呼喚,讓以綺沒辦法再凶悍面對,更多的淚珠潸然滾落,而更多的細吻一一吻在眼角、頰畔,纏綿吻回已經要舍棄的甜蜜記憶,關不住拼命想要迎接他的心扉。
她,真的非常沒用。
明明知道他惡劣起來有多可惡,明明已經被他傷得心灰意冷,為何幾記微不足道的小親吻、幾聲微不足道的呼喚就能讓她投降?
這是不對的,她應該要意志堅定,不能動搖,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懷念過去那個對她好溫柔的藍克庸,好懷念那些美好的日子,哪怕是假的,哪怕全都是演出來的,依然眷戀不已。
「綺綺,我的綺綺。」深情呼喚她的名字,彷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似乎已經這樣叫過千百回,缺少一塊的心,因為有她入懷,暫時獲得填補,但是還不夠,他仍然感到不滿足、不確定,需要真正擁有,方能不再焦躁不安。
更多細密的吻,分別落在她的眼瞼、眉心、鼻尖,以及紅唇,這一回他輕啄細吻,帶著歉意,帶著憐惜,一遍又一遍吻著、哄著被他粗暴傷害的小女人,極其細膩,極為愛憐。
「不要生我的氣,綺綺寶貝。」修長的指尖,撫著柔順如絲的長發,撫上尚未軟化的背脊。
以綺閉上眼,無聲落淚,任由他的吻、他的手撫慰被他傷得千瘡百孔的心房,心,顫抖疼痛。他怎麼可以在狠狠傷害她之後,又像沒事一樣親吻她?他能否察覺到她的心,依舊疼痛撕裂?
「放開我。」她不想看他,就怕會心志軟化,也會忘記他的所作所為,緊握于身側的雙手顫抖,克制自己不去擁抱精壯的腰桿。
藍克庸不屬于她所有,他從來沒有在乎過她,也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她永遠不能忘記這一點。
「你就這麼討厭我,急著回到阿仁身邊?」留不住人,使怒焰再次飆上心頭,他氣得出言譏諷。
為什麼她就那麼喜歡阿仁?她必定是對他有一點點喜歡,否則不會回應他的吻,既然如此,為何不肯給他機會?難道在她心里,他真的是糟糕透頂的混帳?
听他再次提起阿仁,以綺也再度怒火中燒,她不懂他為何三番兩次認定她和阿仁是男女朋友?「我要到誰身邊,都不關你的事。」
他們已經分手,他也不在乎她,為何要管那麼多?他該不會以為就算分手,不論他喜不喜歡她,仍舊可以干涉她的私生活吧?
「誰說不關我的事?我要你是我的!」堅持不放人的藍克庸終于大聲吼出內心的渴望,吼完之後,連自己也嚇到了。他震驚地瞪著她,心想她竟然可以讓他不顧廉恥地背叛好友,難道他真這麼喜歡她?
他郁悶地喃喃自語。「我的天!我在說什麼蠢話?」
本來感到震撼的以綺,再听他說自己說的是蠢話,宛若被澆了一桶冰水,瞬間清醒,嗤笑一聲,冷冷嘲諷。「真是好笑,你所說的謊話連自己都覺得蠢,我有可能再受騙嗎?我不管你在計劃什麼,但我不會再讓你把我耍得團團轉,我已經曉得你的真面目,藍克庸,你徹頭徹尾就是個大混帳,我不會再蠢得上當。」
再受騙?再把她耍得團團轉?她究竟在說什麼跟什麼?有沒有搞錯,他才是那個被她漂亮外表騙得團團轉的蠢蛋吧,他受她迷惑,連朋友都背叛了,她肯定正為自身魅力所向無敵而沾沾自喜,卻又要惺惺作態,假裝是受害者,真是夠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很矯情惡心。」他滿臉厭惡,再一次痛恨自己被她迷去心智。
他不能再受迷惑,動不動就想靠近她、撫模她,她對他的影響太大,也太難以掌控了。
一句矯情惡心,讓以綺笑得好苦,看向他的眼神變得冰冷。「這,才是你的真心話。」
一次又一次遭受言語羞辱的她不會再痛了,真的,再也不痛了,剛才所流下的淚,是最後一次眷戀,她再也不會回味過往的酸甜苦辣,她會真正做到的,斬斷過去,重新開始。
沒有感情的眼神,讓藍克庸心底發涼,想大聲表示自己其實不想這麼說的,但不知為何,傷人的話語卻月兌口而出,彷佛非得借由狠狠刺傷她,才能讓自己懸崖勒馬,他終究選擇不否認,強迫自己用冷漠面對她的冰冷,強迫自己放手,而不是開口留下她。
梁以綺,留不得,千萬留不得,犯下不該犯的錯,使濃濃的罪惡感籠罩心頭,他再也沒臉面對阿仁。
可憐的阿仁遭受他們兩人的背叛,假如他知道了,一定會非常痛心疾首,他該如何彌補犯下的錯?
高跟鞋輕敲在地板的足音,一聲接一聲敲進心里,敲出一道裂痕,他心情沉重地望著離去的縴影。不適合在一起的人,終究不該在一起,不管是對彼此,或是對周遭的人,都是好事。
緊閉的門,輕輕打開,又輕輕關上,沒有說再見,爭吵過後,就這麼輕巧離開,就此畫下終點,讓彼此生命不再有交集。
藍克庸轉過身,悵然踱至窗邊,面無表情地望著底下車水馬龍的街景,除了她離去時的輕巧足音不斷回蕩于耳邊,加深心頭的裂痕,擴大再擴大,他再也听不見其他聲響。
心,原本空了一塊的地方,被挖刨出一個更大的洞,痛楚,無限蔓延……
他,永遠都不會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