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織經》?」張易之听見這個書名的時候,心中閃過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後世的某個地方看見過這本書,或者是電視里,或者是小說里,總之,一本能讓後世的自己都有印象的古書,一定曾經絢爛過。
吉頊伸手接過這本書,看見封皮上龍飛鳳舞的「羅織經」三個字,眼角頓時泛起一絲笑意。
這三個字當然寫的不差,相反,反而是太見功力了。吉頊知道來俊臣那半桶水的水平,自然不可能寫出這樣的好字,他也不點破,在來俊臣熱切的目光之中,翻開了這本書。
剛開始,吉頊還是以戲謔的眼光來看書的,但當他看見書里的內容,戲謔之心頓時被拋到了爪窪國去了,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看得出來,《羅織經》這本書的確是吉頊的心血結晶,當然,文字加工不可能是由他自己完成的,這一點吉頊十分肯定。
將《羅織經》說成一本書,其實有些勉強,全書不過兩千五百多字,放在後世動輒幾百萬字篇幅的網絡小說里,算作一章,都要被鄙視為「2k黨」。而且,就這短短的兩千多字,還被細分為十二卷,每卷平均起來只有二百來字。每一卷卻都能用短短的篇幅來分析人的心理,然後謀求通過對方心理的弱點來對付對方。
從這個角度而言,這本書如果要換個淺白點的書名,《誣陷秘笈》《害人寶典》之類的倒是合用得很。
吉頊看著這書里的內容,心中冷笑。以他的聰明,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破來俊臣將此書拿給自己看的目的。他這哪里是請自己斧正,簡直是在向自己示威。他是由于不甘心在氣勢上被自己壓制,所以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來告訴自己︰「我來俊臣手段多得很,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到底是市井無賴出身,就算當了官,也不過是沐猴而冠而已,難成氣候!」吉頊心中給來俊臣下了定義︰「我不過是故意激你一激,試你一試,你就沉不住氣了?也好,和你這種蠢材合作,恰是本人的樂趣,倒可以省了本人不少的力氣!」
越往下看,吉頊臉上的凝重之色越發明顯,看到最後,他臉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畏懼之色,似乎他已經被這書里的內容完全鎮住了一般。
來俊臣的臉色卻很不尋常地紅潤了起來,雙目中也漸漸泛出了湛湛的幽光。看起來,他對于這本書表現出來的震懾力,還是十分滿意的。
待得吉頊看完書抬起頭來,來俊臣的臉色又在這一瞬間,立即變得無比的謙遜,淡淡地笑道︰「吉公以為此書如何?」
吉頊有點結巴地說道︰「好,好書!」微微頓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來公,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不要拒絕才是!」
來俊臣听得吉頊也改了稱呼,眼中閃過自矜之色,他以極為和善的聲音說道︰「吉公你一向可都是個爽快人,怎麼今日說話,會變得這樣吞吞吐吐的?有話直說便是,咱們兄弟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直言的,你這樣吞吞吐吐,豈不是太見外了!」
張易之在上面听得一陣惡寒。今天這兩個人的談話,到現在為止,都還是一團和氣,但張易之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實在很難想象,這樣肉麻的話,他們怎麼能夠毫不猶豫地就說出口的,不知道詳情的听了,真會以為就是那麼回事。
吉頊很誠懇地說道︰「來公此書,前無古人,想要也不會有來者了,實在是一時巨著。我想將之拿回去好好研讀,時時揣摩,不知——」
「哦!」來俊臣一臉慷慨地一甩衣袖,道︰「客氣客氣!吉公既然還看得過眼,拿去便是,一本書而已,值得什麼!」
吉頊道聲謝,又說道︰「天色已經太晚了,下官先告辭了,不勞來公相送!」
來俊臣道聲︰「走好!」竟是真個沒有起身相送,看起來,他對于已經被他的書威懾住的吉頊,是放心得很,不然態度也不會如此傲慢,和方才虛心請教的時候,渾然是另外副不同的嘴臉。
待得吉頊走遠,來俊臣這才走出門外,喝道︰「把衛遂中帶上來!」
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冷靜,衛遂中的那幫子手下也想清楚厲害關系了,哪里還有勇氣跳出來反抗來俊臣!倒是來俊臣的心月復們經過思索,認清了一個事實︰敵人都是紙老虎!有了這番認識,他們的斗志變得異常的旺盛,幾個人把衛遂中駕著拖上來的時候,腳步移動之堅定,就不必說了。
看著衛遂中被綁成粽子一般,來俊臣皺了皺眉頭,道︰「松綁吧!」
護衛們紛紛詫異地看了來俊臣一眼,也不敢多問,便都伸出手來松綁。當初,來俊臣的這些心月復手下都覺得衛遂中必死無疑,就算有吉頊幫忙求情,來俊臣也斷然不會就這樣放過他。所以,他們在綁衛遂中的時候,唯恐綁得不夠嚴實,死結打了一個又是一個。到了這會來俊臣吩咐他們松綁的時候,他們當然是滿頭大汗。
好在,這些都不是問題,磨蹭了一會子功夫,衛遂中身上那頑固的繩子終于還是被除去了。
經過方才的一陣冷靜,衛遂中也算是想明白了,今天這事,自己的確是沖動,太沖動了。他也知道自己沖動的源頭,就是那個女人,說到底,他衛遂中還是很放不開那個女人,加上好不容易重新看上一個女人,又要獻給來俊臣,而來俊臣卻只伸手不辦事,送給他的,他是照單全收,該他辦事的時候,他卻嚴詞拒絕。
嫉妒本來就使得他心理有些不平衡了,再加上酒精的力量,他犯下了大錯。仔細地回顧了一下剛才那場戲的來龍去脈,衛遂中的心就已經涼了,他不相信一向小肚雞腸的來俊臣會放過自己。有吉頊的求情也沒用,吉頊?多年以前,來俊臣還有可能看看他的面子,如今來俊臣還需要把他放在眼里嗎?
然而,眼前的事實似乎在告訴他,來俊臣說不定還真的就改變了主意。不過,衛遂中卻覺得這更加可能是來俊臣玩的一個欲擒故縱的把戲——來俊臣經常這樣對付他的犯人,衛遂中見得太多了。
這才一會子功夫,衛遂中似乎就變得古井不波了,這在來俊臣看來,很是詭異。他一雙小眼楮細細地瞄了衛遂中一眼,忽然說道︰「進來吧!」率先回到了屋子里。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來俊臣幾案前的那把利劍還沒有歸鞘,兀自森森地躺在那里。
衛遂中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見到對方似乎還有得要和自己談的,覺得這就是個有賺無賠的買賣,自然也不會客氣,便也緩緩地步入了屋內,順手,還關上了房門。
來俊臣打量著靜靜地站在屋子正中心的衛遂中,像是閑話家常一般,忽然問了一句︰「你覺得吉頊此人怎樣?我是說,他的聰明才智,比我如何?」一邊說這話,他的右手輕輕地提起那把劍,旁若無人地凌空做了一個挺刺的動作。不過,盡管隔得很遠,他也沒有把目標對準衛遂中,而是對準了自己面前的一根柱子。
衛遂中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想到來俊臣竟然對剛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卻先提起了吉頊。對于這個問題,他當然是有答案的,一個很肯定的答案。不過,在來俊臣面前,他根本無法說出口。
「你不說,我就知道答案了!」來俊臣喟然道︰「你的沉默,顯示你的誠實,這對我來說,沒有更加欣慰的了!」
自嘲地笑了笑,來俊臣站起身來,一邊輕輕揮舞著手中的劍,一邊在原地轉著圈子,嘴里卻苦笑道︰「同樣的人,為什麼我來俊臣就沒有吉頊那樣洞燭一切的頭腦呢?哎,真是個苦惱的問題。」
忽然,他猛地回過頭來,向衛遂中道︰「他剛才向我求情,說得有理有據,所以我決定放過你,就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吧。說實在的,你每次灌完黃湯,嘴巴都會變得很臭,這一點,真是有些討厭!」
衛遂中有喜又羞,一張臭臉變成了豬肝色。
「不過,我決定對付他,對付這個太聰明,而且還剛剛為你求過情的人——由你出手,你沒有問題吧?」
這個問題,衛遂中知道自己決不能有絲毫的猶豫,他想也不想,立即應道︰「沒有問題!」的確沒有問題,這是他的心里話,他本就是一個只記得利益,不記得恩情的人。
「沒有問題就好,也應該沒有問題才是!」來俊臣臉上浮起欣慰之色︰「他可以救你一次,卻不能殺你一次;而我,可以放過你一次,卻可以殺你一百次!這筆賬,實在是太容易算了!」
「你過來,我對你說說我的計劃!」來俊臣向衛遂中招招手。
衛遂中立即上前。來俊臣便附在他的耳邊,私語一陣。
張易之在屋頂上一陣郁悶,盡管他已經很努力側耳傾听了,但卻只听隱隱听見了「曹遂」這個名字,其余的,就什麼也沒有了。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來俊臣忽給他來了這一手,的確讓張易之很郁悶,就像以前在網上看的一本小說,看到**的時候,這書忽然上架了,偏偏賬號上恰好沒錢,實在郁悶壞了。
過不一陣,衛遂中很鄭重地說道︰「大哥放心,小弟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來俊臣點點頭,揮揮手,道︰「去吧!」衛遂中也不猶豫,便徑直走出了門外。
來俊臣看著衛遂中漸漸走遠,忽然冷笑一聲,道︰「吉頊啊吉頊,你以為一番示弱,就能把我騙過去了嗎?你還真是小覷我來俊臣哪!那只不過是我故意做給你看的而已。也好,若是你有所防備,憑你的聰明,我還真沒有把握將你除掉呢!怪只怪你太聰明了,一旦皇宮里的那個老女人用你來頂替我,我來俊臣還有一點用武之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