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隨著上官婉兒走在皇宮的路上,張易之一看左近無人,忽然又湊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問道︰「上官娘子,我想請教一下,這個太子左率副率,是個什麼官,多大的官?」
上官婉兒臉上一紅,美目四下里掃視了一番,看見無人,才掙扎了一下,道︰「放手!」
張易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鉗著美人兒縴縴的玉手,輕輕模了一把,才放開,嘴里說道︰「不好意思,情難自已,娘子勿怪!」
上官婉兒橫了張易之一眼……她甚至很想抽這厚臉皮的家伙一頓,但這里畢竟是皇宮大內,萬一被人撞破了他們兩個之間的非同尋常關系,可就要糟糕。她可不像張易之這廝一樣,臉皮厚得像城牆。
「太子左右率府,是負責東宮防御、出巡清道、監門的兵府。你這個副率,是從四品上階的品級,大抵相當于九寺之中司僕寺、司常寺這些不很重要的寺的少卿。若是到地方上,也就是比刺史略低。」盡管有些不爽張易之的輕薄,上官婉兒還是好脾氣地作出了解釋。
張易之听得恍然,又假作不經意地向上官婉兒湊近了一步,嘴里說道︰「原來如此。現在咱們的東宮,就是個擺設,並沒有主人。也就是說,我這個什麼副率,也是擺設對吧?既然陛下準我不用早朝、當值,三個月的假期過後,我還是會和現在一樣瀟灑自由的吧?」
感受著張易之嘴巴里噴出來的熱氣,就噴在自己的臉上,上官婉兒皺了皺眉頭,躲開了一些,道︰「三個月的時間,能發生很多的事情,誰又能知道,三個月後,東宮有沒有主人呢?」
「對啊!」張易之一听此言,心下一動。他先前都差點忘記了,武則天讓他把武顯弄回來,難道還不能說明他立儲的決心嗎?
一時間,張易之又憂又喜。他所憂的是,如果武顯真的像歷史上那樣,入主了東宮,自己可就是他的屬臣了,以武裹兒的性子,糾纏不清起來,可真要頭疼了。他所喜的,也是這個問題。武顯如果入主東宮,他張易之這個舍命將他從房州救回來的人,自然水漲船高。況且,武顯離京已經多年,雖然有李黨的人扶持,但那些終究不是他的心月復,算起來,他張易之倒算是他下山的第一批心月復了。有了這層關系,想來武顯也不能不另眼相看。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呢?」張易之暗忖。武則天怎麼會偏偏把他安排到新太子身邊去呢?這若說是無心,讓誰都不相信。一個四品官的任命,豈能不作多方面的思考!
忽然,張易之心下一動,道︰「這個是六郎向陛下提起的嗎?」
上官婉兒眼神有些閃爍,囁嚅道︰「我不知道!」
張易之搖頭不信。上官婉兒是武則天唯一不避忌和情郎親熱的人。她甚至不憚在上官婉兒面前,把不滿二十歲的張昌宗稱作「夫君」,她怎麼會偏偏不知道這件事?
看著上官婉兒心虛的樣子,張易之腦海里閃過一陣靈光,忽然說道︰「我,我明白了,這事情根本就是你的主意,對不對?或者,就是六郎提出來過,你也曾在旁邊推波助瀾,對不對?」
上官婉兒待要搖頭否認,卻是無力的很。最後,她只好撇嘴,道︰「不過是六郎向大家央求的時候,我順著大家的意思,隨便應了一聲。我聲明,這絕對和我個人的立場沒有關系,我只是想討大家的歡心而已!」
張易之「哈哈」的笑,道︰「你緊張什麼,我有沒有說這事情和你的個人立場有什麼關系。不過,你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我想想倒真是那麼回事哩。如果你不喜歡我,不著緊我,怎麼會在陛下面前為我謀後路?你難道會不知道,外面的人為了求你的一句話,是如何想方設法,費盡心力的嗎?」
上官婉兒終于怒了,揚起玉手,一下下的拍在張易之的身上,道︰「你,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你以為自己是誰,天底下的女人除了你,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嗎?我才不喜歡你呢,才不——」
就在此時,忽听一個驚訝的聲音在兩人的身後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張易之和上官婉兒心下同時一涼。他們都明白,盡管今天武則天已經做出姿態,徹底放棄把張易之弄進宮里的努力,她絕不會允許上官婉兒和張易之搞在一起。
原因有二。一則是因為上官婉兒對于現時的武則天來說,太重要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重要。精力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萎靡的武則天,越來越倚賴上官婉兒幫她出謀劃策,甚至是直接批閱奏章。上官婉兒若是有了男人,就很難繼續心甘情願地當她的代勞工具。二則,張易之看不上武則天,卻喜歡上了她身邊更加年輕、漂亮的上官婉兒,不就是在向她宣示一個她不願接受的事實——上官婉兒的魅力比她大嗎?這讓雖然已經七十好幾,卻不服老的女皇帝情何以堪!
上官婉兒的面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她已經準備好了做最壞的打算。一旦落入武則天的手中,她知道這個充滿嫉妒的老婦人,會做出什麼樣瘋狂的事情來!
張易之的眼神也在那一瞬間閃過懼意。隨即,這懼意很快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和的笑容,但這笑容的背後,卻是堅定的殺意。
現在的張易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會「搖搖扇子,泡泡馬子」的紈褲公子。經歷了太多的生死考驗之後,他的心腸在該硬的時候,也能變得極硬。在皇宮這種地方殺人,無疑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事後想要圓過去也很難。可是,若是不這樣做,被他把方才看見的事情捅出去,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張易之暗暗握緊了拳頭,轉頭向那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卻听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啊,原來是五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易之一看,這不是高力士嗎?好些日子沒見,很多人很多事都變得不像樣了,他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張易之向上官婉兒道︰「多謝娘子相送了,就到這里吧,剩下的路,下官自己識得。」
上官婉兒看見張易之平靜的樣子,知道他要獨自處理眼前這個小宦官,便點了點頭,緩緩地去了。
待得上官婉兒走遠,張易之才轉向高力士道︰「是力士啊,你這些日子以來,可好?」別看他笑眯眯的,其實早已做好了出手的準備,一旦高力士有什麼異常的反應,他會立即將他除掉,就算風險很大,也不在乎。
高力士有些不悅地說道︰「五郎說話不算!」
「哦,什麼事情不算了?」張易之惑道。
「五郎不是說過,你當初那些沒有講完的故事,都寫出來,然後寄回家的嗎?你還讓我時常去你們家取稿子看。可是,我去過你們家好幾次,老太君都說你並沒有寄稿子回來!」高力士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他顯然對于張易之失約的事情,還耿耿于懷。
張易之一愕。他這才想起了當初答應過高力士的事情。他倒不是有意爽約,只是自從當初到了箕州之後,他幾乎每天都有事情在身,不是勞心就是勞力,哪里有時間去這些事情。以至于,到了後來,他就漸漸忘記了。
「哦,對不起,實在是沒有時間!這樣吧,我這幾天得了一個假期,會讓人把這些故事都寫下來,你若是有暇,過幾天直接去我府里取書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