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的敢死隊,從殺出去到重新撤回來,一刻鐘的時間都沒有到。但就是這樣,就有六個人成為了狼群的月復中之餐。包括主將張易之在內,幾乎每個人身上掛彩。
不過,這些卻是值得的。若是方才大家對于狼群的唯一情緒,就是恐懼的話,現在大多數人都是躍躍欲試。
而張易之等人的安然撤退,也徹底揭開了狼群沖鋒的序幕。因為,狼群方才已經嘗到了人類和同類的肉味。只是那點肉,根本不足以果月復,他們還需要更多。
大戰一觸即發。這一次,幾乎所有的野狼都發動了進攻。狼群之間,從來只有爭斗,沒有合作。但現在,在饑餓的驅使之下,他們罕有地走在了一起,向人類沖擊過來。
整個大帳的周圍,霎時間成為了一個修羅場,人類近乎癲狂的喊殺聲,和狼群的嚎叫之聲,混雜在一起,傳出老遠。不斷有人倒下,被幾頭狼拖走,然後撕成碎片。也不斷有狼被人類先進的進攻武器砍倒,同樣被同伴拖走吃掉。在這個瘋狂的黑夜里,沒有什麼會被浪費掉。
但是,總體上而言,人類佔據了上風。狼群雖然洶涌,礙于篝火對它們的震懾力,它們不敢過分靠近篝火。這讓他們在先天上處于劣勢。加上人類一味采取守勢,一個人倒下了,又立即會有其他人遞補上來,狼群根本無法撕開一個裂口。尤其是,有少數的狼群運氣不錯,搶到了一些人類和同類的尸體吃掉之後,就再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早早選擇了撤退。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消弱了狼群的實力。
「將軍,你沒事吧!」阮西陽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張易之,擔憂地問道。他現在對于張易之傷勢的關心,甚至超過了對當前場面的關心。因為他知道,若是張易之有個三長兩短,就算把這里所有的狼都滅掉,也無濟于事。
張易之忍著劇痛,咬了咬牙,他的嘴巴里艱難地迸出兩個字︰「沒事!」
其實,這種皮肉之傷往往如此,剛受傷的時候,並不會感覺如何的疼痛。可是,待得發作起來,那種疼痛是極為難忍的。張易之的額頭,開始潺潺地溢出汗水來。盡管,這外面的天氣,堪稱酷寒。
阮西陽還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說道︰「將軍,不如你先進去包扎一下傷口,歇息一下吧,這里的事情,交給末將就好!」
張易之游目看了看四周,見到戰局雖然焦灼,大勢卻已經被太子衛率的這群士兵控制住,相信只要繼續這樣下去,狼群終究還是難以攻進來。他便放心地點了點頭,道︰「也好!」正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好在阮西陽眼明手快,再次伸手,一把扶住張易之,將他攙進了主帳之內。
那武延秀看見張易之像個血人一樣進來,嚇了一跳。他這一輩子,除了狩獵的時候,就沒見過這麼多的血。
「張,張郎這是怎麼了?」武延秀結結巴巴地問道。
「沒事,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已!」張易之忍著劇痛,盡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高延福連忙向自己身邊的宦者吩咐道︰「你們這些奴才,到底有沒有眼力!還不快去把軍醫給咱家叫來,還要等咱家教你們嗎?」
他身邊的宦者嚇了一跳,不敢多言,連忙轉身就跑,只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算是幸運。這一次,考慮到送親團一路上耗時會很久,加上路途艱難,難免會有人在途中生病。若是士兵倒還罷了,若是武延秀、張易之等人生病,卻無法救治,問題就大了。因此上,武則天特別點了兩名御醫進入這個送親團,充作軍醫。只是沒有想到,他這一次所醫的,並不是病,卻是傷。
那軍醫細細地察看了一番張易之的傷勢,一臉凝重地說道︰「好在將軍幸運,那狼爪只是傷及了表面,沒有傷及肺腑。否則的話——唔……」他意識到自己失口,竟然差點說出了大家最害怕的事情,連忙改口道︰「將軍這傷勢雖然不是很重,沒有大礙。不過,這皮肉之傷,最是疼痛,最近一段時間,將軍要隨時注意了,行動小心,莫要牽連到傷口。」
張易之點了點頭。那軍醫再不廢話,拿出藥來,幫張易之敷上。最後又說道︰「下官建議將軍躺下來歇息一下。下官先告辭了,待得換藥的時候,下官自會前來!」
張易之伸手攔了一下,道︰「等等!」
軍醫愕然地說過頭來,望著張易之。
張易之指了指外面,道︰「外面還有不少的傷員,你也都給他們一一看看吧。我知道,這里就你們兩個人懂醫術,人手不免單薄一些。你若是需要什麼人幫忙,盡管開口便是,我自然會幫你調遣。還有,你們兩個這兩日勞累一些,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只要能多多救回性命,我自然不吝賞賜!」
武延秀和高延福听了張易之這話,有些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那些普通士兵,性命極為低賤,實在是不值得為他們勞動御醫。皇帝派御醫跟隊,可不是為了醫治那些普通士兵,而是為了現在這帳內的這些人而準備的。
不過,如今張易之在這送親團內,可謂一言九鼎,他們也不好出言反對。
軍醫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道︰「將軍吩咐,本不敢不從。只是,我們兩個人出來的時候,所攜帶的藥物並不多,若是都用在了那些傷員身上,恐怕將軍自己就——還有,一旦以後又有其他的貴人受傷,下官們就算有回春妙手,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
張易之凜然道︰「這些以後再考慮吧,咱們總不能看著兄弟們相繼隕落,卻不施援手吧!」
武延秀再也忍不住了。這事情,還真關系著他的切身利益。要是現在把藥物都用完了,他淮陽王在前面的道路上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
「張將軍,非是孤王要和你作對,醫師所言很有道理,咱們不是漠視士卒的性命,實在是無能為力啊。依孤王想來,那些受傷的士兵,都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他們應該能理解咱們的苦衷的!」
「淮陽王差矣,人命是最為重要的,什麼情理這些東西,豈能和人命相提並論!若是咱們今天見死不救,下一次再遇上今天的事情,又有誰會為我等拼命殺敵!再說,咱們現在離定襄已經不遠,幾日之內就可到達。今夜過後,咱們只要派出快馬,先行過去取藥,總可以拿到足夠的藥物。咱們又豈能為了自己未來幾天之內可能存在的危險,而放棄這許許多多士兵的性命!」
武延秀對張易之本就有些犯怵,見到張易之聲色俱厲,不敢多言,只能悻悻地回去坐下了。高延福本待開言,見到武延秀尚且被呵斥得一句話說不得,他又豈敢再出聲。
一時間,主帳之內的氣氛,有些沉悶。張易之便向那軍醫吩咐道︰「你自去吧,按我的吩咐去做,若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
那軍醫也是個有眼力的,應諾一聲,去了。
正在此時,外面驀然傳來了一陣歡呼之聲。最開始,這歡呼聲還只是小範圍內的聲音,很快就匯成了一股巨浪。
「狼群退了!狼群退了!」正當眾人莫名其妙之際,一個人影忽然沖了進來,完全不顧形象地向里面的眾人狂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