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張易之是被抬著回到自己房間的。這也是那些丘八們近些日子以來,第一次進入張易之的房間。沒辦法,他們的頂頭上司實在是醉得太不像話了,完全沒有了最基本的風儀。
這些丘八們前腳剛踏出門外,床上那位兀兀陶陶的醉鬼那迷茫的眸子里那昏沉之色頓時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凌烈的精光。
張易之沒有醉,他自然沒醉。今晚他喝得的確不少,但因為藏著心事,知道不能喝醉,飲酒的時候便有了足夠的節制。什麼時候該「喝高興」了,什麼時候該「醉態可掬」了,什麼時候終于該「爛醉如泥」了,他把握得很好。
和張易之一起喝酒的,都是一些直腸子的軍人,自然不知道,這酒席之間,還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東西。在他們看來,他們的這位副率將軍雖然酒量不怎樣,酒品卻是一等一的好,直率,說喝酒喝,絕不拖泥帶水,醉倒之後也不趁機撒潑,只是倒頭便睡。
對于這些直腸子的人來說,酒量不是問題,問題是別人能不能和你一起喝醉。能和你不醉無歸的人,必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人。大家覺得,這位世家出身的副率,再次證明了他是一個值得為之效命的上司。
張易之倒不是每次喝酒都這樣裝醉。他今天著實不能醉,白天遇上觀雪的事情,總要想兩個女孩兒解釋清楚才是。白天里,這兩人不听張易之的解釋,張易之也無可奈何。若是強行上前解釋,兩個小娘子是不會靜坐在那里听解釋的。一旦鬧將起來,對張易之並沒有好處。
張易之采取的策略,是各個擊破。簡單地說,就是先搞定了武裹兒,然後再和武裹兒一起搞定王雪茹。
張易之知道,要搞定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要讓她徹底相信了你的話,光是用言語來解釋是沒用的。一個不好,還會被認作巧舌如簧,反而適得其反。所以還必須要犧牲一點色相,哄得小娘子願意听你解釋,或者根本就不需要解釋,草草地原諒你在外面的一些「風流韻事」。
張易之願意犧牲那色相。而且,他最近一段時間也實在是壓抑得難受,如今正是食髓知味,得了這樣一個好的借口,總要好好地犧牲一番自己的色相的。
為了裝得逼真一些,今晚張易之還真是沒少飲酒。如今雖然還不至于醉倒,頭腦發熱總是有一些的。待得眾人都散去了,他才起身,細細傾听了一番外面的動靜,沒有听見任何動靜,他才輕輕地開了門。
一股寒意見縫穿針從門外鑽了進去,讓張易之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但張易之斗志昂揚,並沒有遲疑,打開了房門,來到了武裹兒的屋外,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屋內沒有回應。
張易之沒有氣餒,只顧敲門。他知道,今晚這兩位「高手」很自矜地沒有去和那些粗漢們一起喝酒,而是兩個人湊成了一桌,自己躲在這屋內吃了個年夜飯。沒有一群丘八們在旁邊死命地侑酒,兩個小娘子不可能喝醉——她們都還顧忌著自己的身份,怕醉酒了被發現呢。
因此上,武裹兒現在一定還在屋內躺著,並且沒有睡著。她不願開門,只是還因為白天的事情有些氣惱而已。張易之並不是不能立即像昨晚上一個迫她開門。只是那樣一來,不免有了用強的痕跡,就落了下乘了。現在多叩門看起來受了委屈,卻也滿足了小娘子「懲罰你這浪蕩子」的快感,怨氣消弭了一部分之後,再施展手段,就會容易上很多了。
這屋里屋外兩個人,一個只顧叩門,並不開口呼喝,另一個只顧充耳不聞,一味裝聾作啞,配合倒也默契得很。兩人都很有耐心,而且似乎都憋了一口氣,要比拼一下耐心。
「篤篤篤!篤篤篤!」聲音不大,傳不出很遠,卻聲聲都叩在兩個人的內心里。
終于,還是更為年輕,心思更為單純一些的小娘子先耐不住了,隔著窗子說道︰「別敲了,你回去吧,我不會听你花言巧語的!」言語雖然強硬,語氣卻還算平和。她一個女兒家,身子都是別人的了,自然不願因為一點醋意,把自己的男人徹底得罪了去。盡管,她是當今太子最寵愛的小女兒,未來很有可能成為帝國的公主。
張易之不憂反喜。最怕的就是人家把你當空氣不理不睬。只要是人家願意理會你了,再棘手的事情也會少了幾分難度。
張易之沒有回應,就仿佛沒有听見武裹兒的話一般,手上繼續有規律地叩門。
武裹兒又听了一陣,終于有些不滿地說道︰「你這人哪,怎地這麼死皮賴臉的,讓你不要敲門了,你卻還是要敲!」
張易之渾似沒有听見這話一般,繼續敲門。那敲門之聲依舊是那樣的不疾不徐,平靜而淡定。
武裹兒卻終于無法保持那份淡定了。她終于「刷」的一聲,坐起身來,披上一件袍子,便起身開了門。
張易之一敲下去,那門發出一聲一如往常響亮的短促聲響。他不以為意,舉起手來,正要再次敲下來,卻驀然發現那門兒自己開了。但是,張易之的拳頭已經落下,也難以收回,情急之下,他立即化拳為爪,手上輕輕一拂,手掌正落在小娘子的香肩之上。
武裹兒微微一愕,那俏臉上霎時間揚起一片若隱若現的緋紅。
張易之眉眼通透,見到小娘子有了那剎那的失神,哪會輕易錯過機會,也不打話,既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正好將小娘子嬌小的身體攬在胸前。
武裹兒正感外面寒意襲人,忽然被攬入了這溫暖的懷抱之中。正如一頁遭遇了暴風雨的扁舟倏忽間在大海之上發現了一座生機盎然的大陸一般,剎那間便迷失在了里面,輕輕將自己的俏臉深埋于期間。
但下一刻,她忽然醒悟了過來︰這家伙是過來賠話、道歉的。今天晚上,她和王雪茹已經在酒桌上達成了協議,要共同懲戒這無行的浪蕩子一番。那懲戒的方法嘛,自然是將他束之高閣,不聞不問,過得幾天再原諒他。
兩人倒也不是那全不知輕重的人。她們也知道,男人在外面酬酢交際,少許的逢場作戲也是理所當然。有時候,就算是眠花宿柳,你也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盡管她們都是金枝玉葉,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身份將一般男人的自由拴住,可張易之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樣只會引得他恨,反而會適得其反。要想把張易之這樣的男人徹底留在身邊,最好的辦法反而是以退為進,用自己的熱情和魅力將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擊敗。讓他明白「野花不及家花香」的道理。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兩人就要一味地退讓。有時候,強硬還是必須的,就比如這一次,兩個女子就決定籍著觀雪的事情發作一番,一則試探一下張易之的耐性和底線,二則也算是給他一個警告,讓他下次就算有了逢場作戲的事情,也不至于回家扯謊。
武裹兒很清楚,若是現在,她就這樣原諒了這浪蕩子,被自己的好姐姐知道了,以後在她前面,是無論如何也抬不起頭來了。
為此,武裹兒豁然從張易之的懷里彈起來,一下子伸手將張易之推了出去。但她忽然發現,自己一推之下,張易之紋絲不動,倒是她自己的腰際忽然緊了一下。她這才發現,原來張易之早已探出雙手,環住了自己的小蠻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