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什麼,這個淮陽王不是聖母神皇陛下的孫子,而是佷孫?他難道是武家的子佷?」
不想,張易之一言既出,默啜也顧不得反駁其他的事情,而是這樣反問了一句。
張易之、武延秀和高延福三個人的神態,瞬間變得怪異起來。
要知道,這和親的事情,非同小可。不說為了國家,就算是為了女兒的幸福,默啜也絕不可能連自己未來女婿的身份都不了解一下的。他這樣一問,明顯是在裝瘋賣傻,張易之等三個人都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一時愕然。
半晌,張易之才如實應道︰「不錯,方才外臣已經說過了,他乃魏王嫡子,難道遷善可汗竟不知道嗎?」
「本汗當然不知道!」默啜矢口否認,語氣堅決︰「魏王,不就是武承嗣那個病貓嗎?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因為自己的姑母當了皇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居然竊居宰相之外,爵封親王!這種東西,哪里配和我阿史那家族攀親!貴使難道沒有听說過一句話嗎?虎女怎能配犬子!」
那武延秀一听此言,嚇得魂不附體,居然跪了下去。
張易之也是心下凜然,他立即意識到,原來默啜這是在找悔婚的理由!他從來就明白,契丹一旦落敗,大周和突厥就是死敵,兩國正面交鋒,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只是,他也萬萬沒有想到,默啜回來才第三天,居然立即悔婚,絲毫都沒有猶豫。這分明,就是向大周宣戰嘛!
一戰大勝,信心爆棚到這種程度,也是極品了。他難道不知道,現在交戰,對大周而言,固然不利,對兵力更弱一些的突厥更加不利嗎?
不過,眼下並非討論這個的時候,若是把這個問題都挑明了,雙方就是撕破了臉皮。這對于身處鼎鑊之旁,虎狼之間的張易之以及他的使團,是最為不利的。因為默啜惱羞成怒起來,完全可以拿他們這一幫人開刀。在黑沙城這個地方,張易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和默啜抗衡,人家畢竟是一國之君。
當下,張易之抗聲說道︰「遷善可汗,請你注意言辭!魏王乃武氏宗親,聖皇陛下的至親,為人寬仁而有威勢,大有長者之風,容不得你這樣褻瀆。」
默啜「嘿嘿」一笑,顯然大是不以為然。也不知什麼原因,他倒也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指著跪在地上的武延秀道︰「淮陽王,你還是起來吧,你可真是和你父親一個脾氣,喜歡跪!」
武延秀面紅耳赤,戰戰兢兢起起了身。張易之和高延福在旁邊看得大感沒有面子。
「本汗的祖上,當年臣服于大唐,是因為大唐有李氏‘天可汗’之威風。大唐的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萬國來朝,這威儀一時無兩,我們突厥敬服英雄,也願意臣服于這樣的大英雄,大豪杰。而今,武家本是商戶世家,身份卑賤,一應族人並沒有一個有真本事的,上不能匡社稷,下不能安黎民,只拼著裙帶關系,個個竊居高位,頤指氣使,氣焰囂張。這樣的人家,我阿史那氏,是萬萬不能仰扳不起的!」
輕蔑地看了武延秀一眼,默啜又淡淡地說道。
張易之心下惱恨得要死︰「你丫的當時談好和親的時候,咋不說你仰扳不起呢?這時候再來大放厥詞,不嫌太晚了嗎?見過無恥的,就沒見過你這樣無恥的!」
深呼吸一口,平抑了一下怒氣,張易之道︰「遷善可汗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悔婚不成?」
「悔婚?」默啜笑了笑,擺擺手道︰「我們草原上的漢子,一言九鼎,最為看重信諾,我身為可汗,自然更不能食言而肥。我不過是想換一個女婿而已。听說你們的太子殿下膝下有幾個兒子,其中有兩個正在適婚之齡,若是能把這個淮陽王和太子的兒子換一下,隨時都可以舉行婚禮!」
張易之目瞪口呆。他方才已經在暗罵這默啜無恥了。想不到還是大大地低估了這老小子。听這廝的語氣,好像大周的那些皇子們都是他菜園子里的小白菜一樣,他想摘那一棵就是那一棵。
莫說大周的國力大大地強過突厥,就算比突厥弱,這種事情也不可能輕易答應的。因為一答應,就等于被扇了一巴掌,還主動認錯。這泱泱大國,面子何在!默啜這話,明顯是故意找茬,沒有半點誠意。
張易之也是悲憤莫名,這要是在神都,他肯定使出國罵了,可惜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遷善可汗!」張易之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怒火,道︰「你這話,未免要異想天開了吧!國家大事,豈有如此兒戲的道理,還請收回方才的戲言,莫要影響到你我兩國的關系!」
不想,默啜的態度異常的強硬,冷哼一聲,道︰「戲言?君無戲言!我默啜何等樣人,怎會輕易戲言?今天這人是換也得換,不換也得換!」
此言一出,張易之怒火難耐,而武延秀卻是大喜。一旦換人,他就可以回去了,這可是好事啊!
他雖然見過史珍香,而且已經把這位難得的佳人視為良配。可是,即使是娶這樣的美人兒,讓他在黑沙城這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一輩子,他還是極為不情願的。神都多好啊,吃喝玩樂樣樣都是花樣百出,每天換個花樣,都不知道多少天才能玩一個遍。再者,要說美人兒,神都作為大周的京城,也是佳麗遍地的,以他的身份,隨便覓得十個八個的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算是和史珍香差不多素質的美人兒,也不是一定就找不到。
一時間,武延秀喜形于色,巴不得張易之當場就答應下來——盡管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張易之即使答應,也不可能做得了主。
張易之不亢不卑地說道︰「遷善可汗這番話,外臣回去之後,會向我家陛下稟明的,這件事情,請恕外臣無法做主,不能輕易答應!」
「無妨,無妨!」默啜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張易之,臉上帶笑︰「年輕人,本汗其實是很欣賞你的,這件事情,也未必不可能商量!」
張易之一听這話,頓時了然,暗忖道︰「原來這老小子是在坐地起價,等著我落地還錢,我說他身為可汗,說話怎麼如此顛三倒四的呢,居然還妄想換個和親的對象!」
「那麼,遷善可汗還有其他的什麼建議嗎?外臣倒是好奇得很,也想听听!」張易之不動聲色地說道。
默啜爽朗地笑了笑,神色比方才又更加的奇怪了。他很認真地看著張易之,那眼神不像在一個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罕有的古玩一般,神情極其認真。
「也很簡單,就是換貴使,你本人留下來替換這位淮陽王和親!」半晌,默啜才淡淡地說道。
「啊!」這一句話,不但張易之等人意外,就連那朝堂里面懂得一點漢語的百官也是極為驚詫,以為自己听錯了。這世上離奇的事情很多,但如此離奇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見。偏偏,如此荒唐的一句話,默啜居然是用極為認真的語氣說出口的,仿佛是天經地義一般。
張易之倒是有點恍然了,怪不得這幾天一直沒有看見史雲香,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可真是用心良苦了。不過,默啜這種人,是個純粹的政治家,做決定的事情,不會摻雜個人感性,他絕不會因為女兒的苦求,做出這樣荒唐的決定,他應該是因為別的事情,早有了這個心思,順便成全了自己的女兒而已。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默啜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呢?張易之很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