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和武裹兒這邊剛分手,玄武門外便來了一大隊人馬,為首一人,正是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本人。而他身後的人馬,總共在三百人左右,一個個都是頗為健壯,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百戰雄兵,站在一處,氣勢迫人。
孟希俊這邊剛送走了張易之等人,把門兒關上,又見來了這樣一大批人,有些奇怪,沒好氣地問道︰「來者何人?」
李多祚眉頭微微一皺,抬起頭來,道︰「本將乃是右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現在時辰已經到子時了,前來換班!」
孟希俊一听,這才醒過神來,想不到今晚這就到子時換班時間了。他的心下暗暗冒出一絲慶幸的感覺。方才張易之和上官婉兒兩個人如果再在這里多磨蹭一下,定然要被這李多祚大將軍撞上。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就很難說了。總之,不管怎麼樣,那對他肯定是不利的。
「哦,大將軍今日親自前來當值嗎?」孟希俊順口問道。
李多祚道︰「最近家中出了點不快之事,本將軍頗為心煩,一直住在軍中,無聊得很。正好,今日我帳下本應當值的校尉有恙告假了,本將軍便決定親自前來看一看。很多年了,想當年,本將軍也是校尉、郎將、中郎將這樣一步一步升上來的,在玄武門上當值的天數,比你們這些年輕人活著的天數都多。如今,我當了大將軍,也老了,正懷念當年那些日子呢!」
李多祚從來不是一個嗦多言之人,今日卻是罕有的多說了不少的廢話,言語之間,感慨頗多。
孟希俊本就是識得李多祚的,只是方才在夜色之下,一下子沒有認出來而已。他現在心事重重,哪有閑情去听李多祚閑扯淡,當下,立即讓手下人再次打開了玄武門。
李多祚又在下面問道︰「今日附近可有異常之事發生?」
孟希俊想也不想,立即應道︰「啟稟大將軍,一切正常!」
李多祚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料,也不會有什麼異常之事發生的!」一言未了,他旁邊一位年輕人神色一動,輕輕地冷哼了一聲。
這年輕人的臉上,還帶著一些青澀之意,神色間卻是布滿了陰翳,一張俊秀的面孔,略顯猙獰。
卻說張易之和上官婉兒分手之後,立即轉道向東,經過東隔城的時候,他並沒有徑直前往東宮,而是繼續往東,向旁邊的東夾城而去。
他知道,現在的東宮,不比以前的東宮了。武則天踐祚之後,對于皇子皇孫控制得極為嚴密,以前沒有太子,東宮的勢力根本不存在,這自不必說。如今,武顯成為太子,東宮的勢力依然是小得可怕。這整個東宮之內,根本就沒有什麼護衛的軍隊,只有一些服侍的宮娥和宦者。這種人平時狐假虎威的起來,凶芒四射,還是很能唬住人的,一旦發生了宮變這種流血的大事,就完全濟不得什麼事,說不定反而會礙事。從這個角度上而言,現在的東宮,看起來人數眾多,其實完全不設防,只要有人帶上三五十凶人沖進來,立馬就能把這里變成一邊倒的屠宰場,結局不會有絲毫的懸念。
張易之前往東夾城,是因為太子衛率府就在那里。
說實在的,張易之這個太子衛率府左衛副率,在太子衛率府,算是並列第三號的大人物了,其實是至今也沒有去過太子衛率府,頂了這麼久的名字,卻沒有到了辦公場所的,他大概是第一人了。
不過,張易之對于現在的太子衛率府,還是比較了解的。正如先前所言,武則天對于太子的勢力,尤其是武力極為忌憚,她一直在極力壓縮太子衛率府的勢力。原本,太子衛率府人員如果是滿額的話,有上千人,足夠應對一次宮變了。可是,現在的太子衛率府,名義上還是分為左右二率,實際上只有張易之所在的左率有人。而且,這左率的人數,也只有區區百人左右,和法定的人數,相差十倍左右。
其實,就是這樣,武則天還是覺得,這人數恐怕還是多了點。想當年,太宗皇帝就是領著包括自己在內的十八騎,就殺了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完成了當年「玄武門之變」里面最重要的一環。這一百多人,更是足夠完成那樣轟轟烈烈的大事了。
只不過,現在太子都已經立下了,一些必要的東西,也不能徹底省去,武則天只好捏著鼻子幫著武顯重建了太子諸衛府,還有一些文職的屬官。這也成為了今天晚上張易之拯救東宮的最大希望之一。若是從太子衛率府,他搬不來救兵,恐怕只有考慮回頭拉著自己老丈人和丈母娘兩個人往宮里的一些僻靜之所去避一避了。不過,那樣一來,東宮的其他人必要要倒霉,更可怕的是,不對叛變者進行反擊的話,這個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張易之一路上沒有耽擱,便來到了太子衛率府。
這地方是很大的,現在卻顯得很冷清。也難怪,這本就是為了一千多人而設的,地方可算是極為軒敞,現在就駐扎了一百多人,能不冷清嗎?而且,這一百多人,還要分作日夜兩班輪換的,現在這偌大的衛率府里,恐怕也就是五六十人,在如此深夜里,五六十人聚在如此大的地方,也難怪會顯得異常冷清了。
張易之,沒有遲疑,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那衙門的門口,立即被外面的衛士攔住。
張易之立即報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守門的衛士听見了張易之的大名,哪肯相信!要知道,這里可是皇城,這半夜三更的,除了那位「蓮花六郎」以外,哪有外臣會留在里面的。就算有,這外臣的身邊,也必然要跟著不少「服侍」的宦者和宮娥,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否則,這宮闈之中,豈不是要成為他縱橫馳騁的勾欄院了?
張易之苦笑,好歹他也是這里的佐貳,竟然連個守門的都不識得他,把他擋在門外,簡直情何以堪!當下,他便問道︰「那我問你,如今這衙門里面,誰在當值?」
那衛士知道能在這皇城里面自由行走,沒有任何束縛的人,都是非同小可的,眼前此人雖然冒充他們的頂頭上司,卻也絕不是個平凡之人。他也不敢怠慢,如實應道︰「今夜乃是我們左衛率呂將軍親自坐鎮,還有阮西陽阮校尉也在衙門之中。」
張易之一听太子衛率的率呂雲也在,有點小小的驚訝。對于這位頂頭上司,張易之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從軍多年的老將了,這次太子衛率府重建,武則天把他從羽林軍中抽出來,當太子作衛率的率。張易之一向以來接觸的,多是文官,自然不清楚此人的情況。不過,從如此深夜,他居然親自在衙門中坐鎮來看,此人應該是一個做事頗為認真負責的人。看來今晚要從他的手里調動走太子衛率的兵馬,並不容易。
至于阮西陽,張易之卻是極為熟悉的。想當初,就是他率領著三十名太子衛率的兵士,一路護送著自己來到那黑沙城,然後才有了張易之後來的立功機會。那一路之上,危險重重,全靠著大家齊心協力,才算是堅持了下來。幾個月相處下來,大家的感情也變得頗為融洽。若只是阮西陽一個人坐鎮的話,張易之還真是有信心說服他的。
「那就麻煩你去把阮西陽阮校尉找來吧,就說有個人自稱張易之,要見他,他識得我,會出來見我的!」張易之道。
那衛兵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轉身進去喚人了。不多時,阮西陽在那衛兵的帶領之下,走了出來,一眼看見張易之,他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盡管那衛兵先前已經說過,有人自稱張易之,他也不過是以為有人以張易之的名義胡鬧而已,想不到竟真的是張易之。
「阮校尉,許久不見!」張易之笑道。
「將軍!」阮西陽雙腳一並,身子挺直,神色肅穆地喊了一句。他沒有問張易之為何出現在此,他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一個把他還有他手下那些出身卑賤的士兵統統視作兄弟的人。
張易之見阮西陽還算買賬,心下大為寬慰,道︰「听說衛率呂將軍也在,我正好有事要和他商量,領我進去吧!」
阮西陽重重地應了一聲「是!」領著張易之走進了那衙門的大院。那守門的衛兵見了阮西陽的態度,才知道這個「冒充者」居然真的是張易之本人,只感覺喉嚨里好像塞了什麼一般,說不出話來。
對于太子衛率府的官兵來說,「張易之」這三個字,不僅是大周的國家英雄,更是他們集體的驕傲,因為張易之正是這衛率府的副將。如今的太子衛率府,唯一能夠引起別人注意的,也就是張易之這一個人了。想不到,今日他當面相逢,竟然沒有認出來。他有些懊喪,這件事,從明天開始,注定要成為別人,尤其是那些護送張易之去過北疆的兄弟的恥笑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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