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過,她什麼都沒對他說過!
手里緊緊握著電話,鄒子杰的心情像是剛教一陣狂風暴雨肆虐過,觸目可及的,盡是一片殘破的混亂。
他要見她,現在就要見到她!
鄒子杰拿起車鑰匙,所有的精神仍是專注在電話中的對話內容,他轉重方向盤,並將電話擴音的聲響調到最大,車內繼續傳來另一頭對話的聲響。
「昨天,他知道我的心意了,他的樣子看來……十分地怨恨我,只能說是我活該。」藍侞珺的瞳眸里沒有利琦思的身影,只有昨天鄒子杰頹喪離去的背影。
听到這里,從一接到電話便開始累積的情緒再也無法壓抑,鄒子杰緊握著拳頭,重重地捶向方向盤。
「叭──」刺耳的喇叭聲響起,偌大的聲響也同時傳至電話的另一頭。
利琦思听見了,藍侞珺也听見了,藍侞珺一臉愕然地看著利琦思,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利琦思的表情有點尷尬,也有點苦惱,但事已至此,她只好將電話遞給藍侞珺。
「是子杰,剛才我們說的話應該都听見了。」
藍侞珺看著遞到她面前的手機,一時之間沒有勇氣接過來。
利琦思見她遲疑了,干脆直接將電話塞進她手里,還以眼神為她無聲地加油打氣。
將手機貼在耳上,藍侞珺腦子里的思緒仍是混沌不清,怎麼也沒料想到這些話會以這樣的方式傳到他耳里。
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對不起……」不論思緒如何運轉,她想說的,能說的還是只有這三個字。
清晰傳至耳里的三個字,讓鄒子杰再次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盤。「叭──」
「該死的,又是對不起!」他無法自制地咒罵出聲,並朝著話筒那頭的她大聲喊道︰「八年前,妳沒給我機會讓我為妳做些什麼,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那甚至是預謀好的,妳說,這教我怎能不怨,又怎能不去恨?該死的,我……」
電話另一頭斷了訊,藍侞珺沒能再听見鄒子杰的聲音,但她听得夠多了。
他怨她,他恨她……
利琦思看著藍侞珺無力地垂下手臂,手里的電話緊緊地握在掌心里,那樣子看來像是受到極大的打擊,眼神里散發著一種無力的空洞感。
「小藍,看著我,他說了什麼?」利琦思急切地問道。
藍侞珺臉上那了無生氣的神情嚇著了她,難道她做錯了嗎?她真的幫了倒忙嗎?
藍侞珺依言將目光定在利琦思身上,吐出的語調十分地輕,「他說他怨我、恨我……琦思,我想我錯了,我不該回來的。」
※※※※※
「妳拋下我無情地離開,所以我怨、我恨,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愛妳呀!」
這幾句話在鄒子杰睜開眼的瞬間浮現在腦海里,看著眼前一片的白,他呆滯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切。
是的,那些話是他在電話里沒說完的話,是他要告訴小藍的話,但他沒能說完,一個該死又不守交通規則的家伙闖紅燈攔腰撞上他的車身,他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有听見救護車鳴笛的聲響,就在他耳邊。
「老天,你終于醒了!」
看見鄒子杰終于睜開雙眼,守在病床邊的一群人終于松了口氣。
「你再不我就要打電話請你爸媽回來了,真是被你嚇死!」經紀人小斑整整緊繃了兩天的神經,終于在這時放松說了這麼一句之後,人就癱軟在椅子上,臉上的血色比躺在病床上的人還少,但沒人理會他,大家關注的焦點全都在真正的病人身上。
「死亡誘惑」其他的團員全到齊了,這回鄒子杰出了車禍的事讓所有人都十分擔心。
「先按鈴請醫生過來一趟吧!」利奇若向身邊的利琦思吩咐道,視線一直停在鄒子杰身上。
「兄弟,這是多少?」利奇若伸出五根手指在鄒子杰面前晃了晃,听說有人在昏迷後醒來,部分會失憶,部分會腦部受損,現在他就來試試他會是一種!
眼前一直有著礙眼的手指在晃動,鄒子杰原本不佳的心情變得更惡劣了。他沒吭聲,只是淡淡地瞟了利奇若一眼,將眼底那冷冽的溫度傳達給他。
很好,兩者皆非,既沒失憶,更沒影響腦力。
利奇若朝著鄒子杰露出白牙,收回手的同時,醫生也走進了病房。
大伙把病床的空間讓出來給醫生及護士,安靜地等待醫生為鄒子杰做基本的檢查動作。
直到醫生確認了他的傷勢狀況離開病房之後,一直癱在椅子上的小斑這才又「復活」了。
「撞你的那家伙還算有點良心,沒肇事逃逸,所有的後續動作我都交給律師處理了,什麼事你都別煩,只要好好養傷,剛才醫生的話你自己也听見了,身體上那些小傷都不礙事,麻煩的是你的右腳,斷了就斷了,什麼封鎖性骨折我听不懂啦!反正你就听話休息然後復健,這樣一來還趕得及明年的巡回演出,你也不希望自己缺席吧?」
這些年來他這個經紀人可是非常照顧團員,跟團員們的感情也算是麻吉,但在這種非常時刻,他眼底的金錢符號仍是存在。
對于小斑所重視的部分,眾人反應冷淡,鄒子杰則是壓根沒理會小斑,利奇若甚至還把小斑從病房里「請」出去。
「不送,慢走。」利奇若笑著對小斑這麼說,但下一秒,門板卻狠狠地甩上,發出響徹的聲響。
回到病床前,鄒子杰首度開口,嗓音卻十分干啞。
「她人呢?」他的視線淡淡掃過在場的五人,從他們每人的表情中,他知道眾人都知道她回來了,只是沒人願意先開口罷了,全是顧慮著他。
「在你出車禍那天就離開了。」利琦思輕聲回答,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鄒子杰每一個眼神及動作。
他對小藍的態度還不明朗,他對她究竟是愛還是恨呢?是愛是恨,他會如何反應她也不知道,只怕這消息會令他情緒一時無法克制,他現在是病人,過大的情緒起伏對他沒幫助。
那天小藍離開他的屋內後,馬上回到隔壁打包了所有行李說要離開,問她上哪去,她自己也說不知道,但至少她向她保證,在安定下來後一定會跟她聯系,不會再像先前那樣了。
听見藍侞珺離開的消息,鄒子杰的反應全不在眾人的意料當中。
謾罵個幾句也好,或者露出不屑的神情也可以,但他的態度卻是出奇地平靜,平靜得教人匪夷所思。
他只是再度閉上雙眼,像是疲累地想繼續休息。
意外他的態度竟是如此,但那更教人不安,旅是利琦思忍不住補充道︰「等她安定下來,她會跟我聯絡的,不會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所以……真要就此結束嗎?
由他自己決定吧!
※※※※※
三個月後
當初心力交瘁地離開,藍侞珺沒有任何想法,只是鄒石杰那些怨她、恨她的話一直在心中打繞著;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插了把利刃,在傷口遲遲無法愈合的情況下,只能任由它潰爛,她失去了血液,更失去了對事物的一切熱情。
她只知道她必須離開,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消失在他眼前。
她只知道要離開,卻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時候,她接到凱文的來電,電話的另一頭給了她最溫暖的懷抱,也給了她一個想法。
對于愛情,她雖失去了,但她擁有的其實不少,她仍有無條件愛她的家人、朋友,所以她要打起精神,去找回她失去的熱情,好再次帶著笑容回到眾人面前,那是她的目標。
所以,她來到西班牙,在馬德里這個熱情的城市住下。
不想只是當一名走馬看花的觀光客,她拒絕入住斑級飯店,選擇由一對老夫婦所經營的民宿住下,這一住便是三個月之久。
藍侞珺的房間是整個民宿里視野最好的房間,從右手邊的窗戶看出去,就能看見老夫婦兩人一起精心打造的美麗花園;另一扇窗外則能完整地看見日出。每天被陽光叫醒,那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也是她每天笑容的起源。
老夫婦時常會在假日時,在最靠近民宿大門口的大樹下用大鍋子烹煮海鮮飯,由老先生掌杓,老太太則在一旁架著烤架,烤著美味的羊排。
在老先生手里,海鮮飯總是香味四溢,即便是遠在另一頭的鄰居們都能聞得到香氣,並紛紛拿出美酒或是其他美味的料理一同來到大樹下打牙祭,藍侞珺更是少不了的座上客。
在生性熱情豪邁的西班牙人面前,藍侞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馨熱情,彷佛她不是一個異鄉客,而是他們的家人,那動人的感受讓她終于找回了一些熱情。
她開始會去想念其他的人,而非只是讓鄒子杰的身影獨佔她的心頭,她深信這是一個好現象,終有一天她能拔下心口上那把刀,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
對西班牙文一竅不通的她,所幸有著會說英文的老夫婦為她翻譯,她才能跟著鄰居們慢慢聊天,在這里生活,她沒有任何的阻隔,也感到自在。
而大伙們也從不問她為何獨自一人來到這兒,待她就像自家人,從不伸手去揭開她的傷口,她很感激,也上了這片土地。
只是,當她以為往後的日子再也沒有他以後,事情卻不如她所想象的。
大門前突然出現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藍侞珺認得他,他是附近鄰居的孩子。
男孩子手里拿著一個白色信封來到藍侞珺面前,一堆大人的視線全好奇地跟著小男孩移動。只見他將手里的信封袋塞進藍侞珺手里,水汪透亮的純真大眼直盯著她看,很明顯期待著她趕緊打開信封,好看看里頭究竟裝著什麼。
一群人全盯著她,不需言語也明白他們眼底全寫著好奇。
藍侞珺自己也好奇里頭裝著什麼,又是誰給她的?她彎下腰先給了可愛的男孩一個香甜的吻,感謝他為她送來信封。
信封上是空白的,沒有任何文字,藍侞珺臉上也是一臉的疑惑。
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卡片及精致的黑色小卡,小卡上有著「死亡誘惑」四個斗大的燙金字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花樣或文字。
她的眉心皺了起來,不明白這張黑色卡片的作用為何?會是利琦思要人轉交的嗎?還是其他團員呢?
腦子里閃過其他人的身影,就是沒有鄒子杰的,因為她認定絕不可能是他!
打開卡片,還沒能仔細閱讀內容,光是看見那字跡就知道是誰寫的了,但……怎麼會?他不是不想再見到她了,又怎會給她這封信?
強迫自己壓制著那瞬間翻涌的心,她開始仔細閱讀卡片中的一字一句。
「黑卡,擁有它便是『死亡誘惑』VIP,任何一場演唱會將永遠為VIP保留位置,不限時及地點……」為了不遺漏任何一個字,她將卡片內容讀了出來。
「那代表著最彌足珍貴的心,只獻給我唯一的VIP──妳。」最後一個字讀完,藍侞珺忍不住伸手捂著自己的唇,就怕下一刻自己會尖叫出聲,然後發現這一切只是在作夢。
「那是什麼?做什麼用的?」老太太來到藍侞珺身旁,看起來是一張很精致的信用卡,但又不像是信用卡。
「我也……不知道。」她也期待知道答案呀!
他究竟想表達什麼?彌足珍貴的心?唯一的VIP?她嗎?
正當藍侞珺還在一團迷霧中游走的時候,耳里傳來句句飛快的西班牙語,接者,老太太告訴她說︰「有人來了,是來找妳的。」
老太太指著大門外的路徑,一個走路姿態怪異的身影正緩緩地朝著民宿接近。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令藍侞珺感到迷茫的男人。
鄒子杰一手撐著拐杖,一勂一勂地走向藍侞珺,直到他人已完全站定在她眼前,她仍是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貼切一點的說法是──她傻了,完全無法相信他會出現在眼前,這里可是離台灣很遠的國度呢!
是在作夢吧?
「看著我。」
藍侞珺發現自己無法思考,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老太太這時悄悄拉著天真的小男孩退回人群中,走過了大半個世紀,她完全明白這是什麼情況,這時旁人都是多余的。
再度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他的眼底,她才驚覺這不是夢,他真的在她眼前!
「對不起……」她下意識地吐出道歉,許久不見的淚水再度涌出。
「唉……」她的道歉及淚水,換來了鄒子杰深深的嘆息。
「你的腳……」
「斷了,這也是我那天話沒能說完的原因。」
藍侞珺眼底寫著擔憂,卻不敢問他究竟出了什麼事,因為她不確定自己有那資格。
「我來就是要把話完的,妳仔細听好!」鄒子杰說著說的同時,臉上的神情完全教人猜不出他的心緒,這讓藍侞珺下意識想閃躲。
她一個人來到這里,為的就是不想再听那些傷人的話語,她能選擇不听嗎?但答案顯然是不可以,鄒子杰扣住她的下巴,不容許她閃躲。
「妳的離開讓我怨,也讓我恨,我恨不得妳永遠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因為妳讓我痛苦。」
「嗚……」淚水無法抑制地向下直流,再怎麼強忍也沒有用。
「妳離開的那些日子,妳知道我是如何度過的嗎?每當我閉上雙眼,在我記憶中的妳總是如同刻畫般清晰,我多麼希望那樣的妳再模糊模糊到我可以不將妳放在心上,甚至是遺忘……」鄒子杰以手為她抹去淚水。
「但是一顆心愛過的痕跡可以被言語抹去,將永遠留存印記,我可以欺騙任何人,卻無法對自己說謊,我愛妳。再怎麼怨恨妳都只是曾經,但我愛妳從來就不是,我只要妳,也只愛妳。」
他將她緊緊擁入懷里,在她耳邊繼續低喃︰「妳別再跑了,我這只腳出車禍斷了,都過了三個月還要撐勂杖,我很辛苦的,讓我輕松點吧!就說妳愛我就行了。」說到最後,那聲音已是懇求。
「愛」這個字吇有自尊可言?有人曾這麼說過,現在他完全贊同這句話。
只要有她,他可以拋下一切,哪怕只是那一點不值錢又無法以肉眼看見的尊嚴!
「我……我愛你,真的、真的愛你。」他來了,還為她送上了真心,這真的不是一場夢。
「那麼給我一個吻吧!我嫉妒死那小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