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一臉倦容地柔弱一拜,「兩位縣輔大人,今日本是家母的安葬之日,卻不想為惡者恬不知恥地前來搗亂,擾了家母之亡魂不說,還企圖給小女子扣上一項毆打致其落胎的罪名,實屬可惡、可恨且惡毒之極。愨鵡曉人言死者為大,有天大的恩怨,小女子今日都沒有心思追究,一切要過了今日才會著手清算。」
說話間,青舒的眼中有了水霧,「如今有兩位縣輔大人為小女子作證,有左近的父老鄉親為小女子作證,小女子只是制止了吳葉氏擾亡者之魂的惡行,並未傷人,亦沒有打得吳葉氏落胎之惡事發生。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小女子甚慰。」此時的她柔弱萬分,令聞者動容,令見者憐惜。人們早忘了她曾一腳踹得吳葉氏滾下坡的一幕。
白縣輔和于縣輔只是含糊其詞地應著,心里連連叫苦。
青舒再拜,「小女子這就放了吳夫人及其丫鬟僕婦。有兩位縣輔大人作證,有父老鄉親作證,還有德高望重的三位大夫作證,諒他們也不敢在人前人後混淆是非、顛倒黑白,再起了栽贓陷害小女子的惡毒心思。」
被兜進去的眾人有認真點頭的,有含糊地應著的,也有為急著回去八卦而大聲答應說幫忙作證的。
吳府一行人得以月兌身,下人們護著沒臉見人的吳葉氏坐進馬車里,灰頭土臉地快速離去。
這麼一折騰下來,時間就到了午時。青舒、青陽和洛小榮坐進了來接他們的馬車里,一隊人打道回府。三位大夫是跟著古府的隊伍回去的,而白縣輔和于縣輔並沒有一起。他們倆位可是怕了錦衣護衛們騎馬的速度,說是要等衙役們抬了轎子來才走。
錦衣護衛們倒也沒有強求,沒有堅持非要把人原路帶回去,而是騎上馬跟在了古府的馬車左右。
古強自然不會把兩位大人這樣扔在將軍墓前。他吩咐丁家寶帶著四個人留下,在衙役們趕到前行保護兩位大人安全之責。
青舒他們回府的時候,府門前的空地上已經擺開了流水席。古府辦的自然是紅白喜事中的白喜。不需要主人的特意招待,來吃席的人坐下吃罷快速離去,即便有交談也都很小聲,沒有大聲喧嘩,沒有笑鬧,這些都是出于對死者的尊重。
另外,在府中擺了一個席面,由青陽招待步五、陳知府的兩個嫡孫及周伯彥等人。步五和陳知府的兩個嫡孫坐過席就要離開,要回錦陽城去,不再留宿。
陳喬江不留下,因為古葉氏的頭七還沒過,大安王朝的人很講究這些。過了頭七,這喪事才算正式辦完,一切才能步入正軌,青陽才能坐回學堂讀書。到那時,陳喬江再回來。
在大安王朝,長者逝,子孫守孝有嚴格的規定。男子必須守孝滿三年,三年內不得婚娶,不得科考,不得縱情酒色。相對而言,對女子的規定相對寬松一些。女子一般也是要守孝三年,但,若是女子到了適嫁的年紀,若是守孝滿三年會變成老姑娘,那麼這個女子守孝滿一年即可,可以婚嫁。
這白喜的流水席在繼續,青舒並不得閑,依然在忙著。直到天黑下來,流水席結束,桌椅板凳收回,她才能喘口氣。在這之前,傍晚的時候沒了客人,她打著積福積德的幌子,將剩下的幾桌席面的菜肴及剩飯剩菜全部擺出去,碗筷給摞到一起,任由乞丐們自己取了碗筷盛著吃。
康溪鎮的人見到此情此景都咂舌不已,一為古府對乞丐的大方,二為當日人數突然多了幾倍的乞丐。
人若是累極,真的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感覺不到餓,不管什麼食物,一口都不想吃。青舒便是如此。她喝了一杯溫水,軟倒在床上,感覺渾身酸軟的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小魚端來了洗腳水,小娟扶了青舒起來,兩人忙活著要給青舒洗腳。
襪子月兌下來的時候,青舒不自覺地一縮腳。
小魚輕呼出聲,「小姐,你的腳。」
青舒無力地低語,「咋呼什麼?起了幾個水泡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鈴蘭正端了燕窩粥進來,她把粥放下,湊過來看了一眼,忙找針線笸籮,「還有兩個血泡沒破,必須挑開才成。」
小娟扶著青舒,看不到,卻一樣著急,「趕緊給小姐洗腳,洗好了再挑。」「小姐,您忍著點兒,不是很疼,挑開才能好的快。」
青舒靠在小娟身上,眼皮都睜不開,輕應了一聲。
趁著小魚給青舒洗腳的工夫,鈴蘭端了燕窩粥過來,舀了一勺遞到青舒的嘴邊,「小姐,這是蘇媽媽親自熬的燕窩粥,多少吃一點。您若是不吃,蘇媽媽又得一晚上睡不好。」
青舒沒力氣說什麼,閉著眼楮,只得張了嘴,把鈴蘭遞來的燕窩粥含進嘴里,吞咽下去。她就這麼機械地張嘴、含住、吞咽。
鈴蘭從頭到尾都是細心地一點一點地喂她,直到碗見了底,這才拿了帕子為她擦嘴。
這時候,小魚已經給青舒洗好腳並擦干。鈴蘭端了空碗一讓地方,小娟和小魚便合力讓青舒躺進了被子里。
鈴蘭拿了一根針,在火上烤了烤,走過來,「小魚姐姐,幫我拿油燈。」
小魚答應一聲,接過油燈。
小娟掀開了蓋在青舒腳上的被子,「輕點兒挑,別把小姐吵醒了。」
小魚和鈴蘭一陣忙活,不僅給青舒挑了腳底沒破的幾個血泡,還拿來藥膏仔細給涂上,並用柔軟的棉布給青舒裹了腳,最後把被子蓋好。
她們三個迅速收拾好東西退出里間,各自洗了腳,回到耳房爬上床。小娟的腳沒事,鈴蘭的腳底起了一個大泡,小魚的起了三個小泡。小娟給她們倆個挑了泡,不理會她們的拒絕,把用剩下的藥膏還給她們抹了一點,這才吹熄油燈爬上床去躺下。
鈴蘭翻了個身,低聲問小娟,「已經抓到了吳葉氏,明明可以報仇的,小姐為什麼又把人給放了?」
小娟打著哈欠說道,「不知道,睡吧,困死了。」
小魚從旁說道,「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別亂問,做好自己的本分要緊。睡吧!」
夜深人靜的時刻,三更敲過,沉睡中的青舒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小聲叫了兩聲小娟,無人應答。她又叫了一聲小魚,還是沒有動靜。她掀開被子,下床穿鞋,站起來來的時候感覺到腳底的刺痛。這使得她清醒了一些,模黑慢慢走到桌前,拿起水壺搖了搖,有水。
她坐到椅子上,拿了茶杯倒滿水,一點一點地喝著。涼水入胃,她整個人都清醒了,瞌睡蟲全部跑光。舒了一口氣,放下茶杯,慢慢走回床邊,上床躺下。
睡不著,大概是她心思太重,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翻來復去的很難受,她無奈地坐起來,忍著腳底板的刺痛感下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栓,窗戶推開一半。
涼風襲來,她瑟縮了一下,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心下一片寧靜。
「很美,對嗎?」淳厚而溫柔,又微帶著滄桑感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傳來。
青舒嚇的一哆嗦,還好是扶著窗框站的,否則肯定要撲倒。她驚魂未定地盯著院牆上的不速之客的身影,拍了拍胸口,也不管對方能不能看到,使勁兒剜了一眼過去。
白衣男子溫柔低語,「嚇到了?抱歉,在下以為你膽子很大,莽撞了。」
青舒的眼楮四下搜索,穿一身白的既然坐在她的牆頭兒上,沒道理穿一身黑的會不在。
「不用找了。他害羞,躲在屋頂上不肯下來。」說話的時候,白衣的他還不忘往屋頂上的某一點指了一下。
屋頂上似有磨牙聲傳來。
對他們的到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青舒從來沒想過他們會來的這麼快。黑白二衛嘛!該來的遲早會來,逃避是沒有用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白衣男子問,「決定了嗎?要如何對付吳府。」
青舒有些無力地趴在窗台上,「我以為,你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早有人傳了消息給她,她娘去世的第二日就有人把吳府的門匾射穿,還奉送鮮血寫就的「血債血償」四個驚怵的大字。
白衣男子跳下牆頭,走近青舒站定,「過去,沒有將軍的指示,我們從不擅自行動。現在,沒有將軍的接任者,沒有新的首領,我們更不會擅自行動,只會蟄伏。」他們歸來後,已經蟄伏了兩年半近三年。他們不想繼續蟄伏下去,他們等不到少爺長大成人,他們亟需將軍的繼承者出現,他們需要走到人前,再不能隱在暗處。
青舒不會輕易相信,「那麼,‘血債血償’的血書是怎麼回事?」
白衣男子說,「不是我們做的,是另有其人。」
青舒一臉的不信。
「你見過的,那人一身農夫的打扮,二十出頭,騎著一頭毛驢,昨日曾進府拜祭夫人。此人身份不明,跟了兩日都查不出他的真實身份,不知小姐是否認得此人?」
青舒抿緊嘴唇,話鋒一轉,「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