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里,德縣吳府中突然傳出女人尖利的叫喊聲,接著便是淒厲的哭聲。愨鵡曉
丫鬟婆子們驚醒,有衣衫不整地進進出出的,有跌跌撞撞地跑去點亮油燈或燈籠的,有哭喊夫人的,整個亂成一團。
吳葉氏穿著素白的里衣,披頭散發地蜷縮在院中的花叢下,抱著頭正邊哭邊放聲尖叫。
丫鬟婆子們跑上前來扶,她卻一臉驚恐地喊著有鬼,躲開不讓人扶不說,還手腳並用地爬進了花叢中不肯出來。
丫鬟婆子們圍攏過來又勸又哄的,好不容易勸住了吳葉氏,正要把吳葉氏從花叢中扶出來時,一陣冷風自眾人頭頂吹過。
火光明滅間,有一白衣女子低聲啜泣著凌空飛過眾人頭頂。那白衣女子的胸前是觸目驚心的暗紅。
吳葉氏看了個正著,雙眼恐懼地瞪的大大的,再次放聲尖叫,並向後摔倒在花草中叢。
一個小丫鬟也看到了凌空飛過的白影,喊了一聲有鬼,嚇的軟倒在地,暈了過去。
得了主子的吩咐,前來看情況的其它院子的兩個婆子正好過來,她們只看見空中有白衣一角一閃而過。她們兩個愣住,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正好吳葉氏尖叫出聲,而有小丫鬟喊了一聲有鬼。這兩個婆子嚇的一個激靈,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對方,「來人啊,快來人啊!捉鬼啊!」
吳葉氏的院中,哭聲與尖叫聲一片。在一陣人仰馬翻之後,吳老夫人親自出面,杖打了一個婆子,這才控制住亂成一團的局面。
院中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吳老夫人坐在上首審問,問出了一些事。
女子低低的啜泣聲是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听見了的。有小丫鬟看到了從眾人頭頂上飄過的白衣女子渾身是血的樣子(這是小丫鬟嚇傻了,形容的有些夸張)。吳葉氏神神叨叨地不停咕噥著有鬼。後來的兩個婆子證實看到了白色衣角。
所有這些加起來,得到一個結論,確實鬧鬼了。在古葉氏頭七的夜里,子時前,吳葉氏的院中鬧鬼了,這意味著什麼?
吳老夫人力持鎮定地痛斥眾人,說她們妖言惑眾,警告她們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誰敢亂說話,亂棍打死。
鎮住了下頭的人,吳老夫人坐在吳葉氏的床前,看渾身髒兮兮的吳葉氏還在神神叨叨的,她斥責道,「沒用的東西!你手上沾了幾條人命娘知道的一清二楚,以前你不曾怕過,以後也不能怕。記住了,死人永遠贏不過活人。」
吳葉氏抬了無神的眼看吳老夫人,「娘,不一樣,不一樣的。」以前她取人命,她只動口,並不曾親自動手。可這次,她無意要葉藍的命,只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而已,不曾想,葉藍就死了。是她殺了葉藍沒錯,是她殺的。她刺傷葉藍之時,葉藍看向她的目光中透著不屑、透著冷,還有一種解月兌似的暢快。
過去這麼些年,她一直瞧不起葉藍,尤其是葉藍的懦弱無能。卻不想,那一刻的葉藍很可怕。葉藍用鮮血淋灕的手甩了她一巴掌,並笑著對她說了一句話。
「無論是生是死,我總比你活的幸福。我的女兒,定會讓你和吳鎮江付出慘重的代價。我死後,定會常常去看你們,定會好好欣賞你們最後的下場。」
對葉藍的話,她本來是不以為意的。可是那日,被古青舒一腳踢下坡後,她開始夜夜做夢,夢中的場景千篇一律。她和葉藍吵起來,她動手刺傷了葉藍,葉藍笑著對她說會好好欣賞她和吳鎮江的下場。
今晚更甚,她同樣做了這個夢,驚醒時卻發現自己不在床上,而是躺在院中。她嚇的爬起來,一下就看到了院牆上站著一個白影兒。那白影兒似乎發現了她,竟是伸了不知沾染了什麼東西的手向她飄來,並以女子低柔的聲音輕喚「紫妹妹,姐姐來看你了。」她嚇的抱著頭尖叫,閉上眼楮不敢看。她知道,今晚是葉藍的頭七,葉藍來找她報仇了。
對吳葉氏要死不活的樣子,吳老夫人看不下去,大聲斥責道,「閉嘴,收拾妥當了躺下睡,今夜之事再不能提。小小的一個古府算什麼?別忘了我們吳府家大業大,子孫枝繁葉茂,豈是失了雙親且人丁單薄的古家能打倒的!再者,別忘了你還有一個背景雄厚的娘家。」
吳葉氏痛哭出聲,「娘,那也是葉藍的娘家。」她可以耍手段欺負葉藍,她可以搶葉藍的未婚夫,她可以奪走葉藍的一切,整個葉府都沒人會吭聲。但她唯獨不能奪走葉藍的命。
葉家還有一個不問世事的曾太祖。這個曾太祖脾氣秉性非常古怪。他可以對子孫之間爭權奪利的行徑視而不見,卻不允許子孫們自相殘殺。她殺了葉藍一事,只希望她娘能在曾太祖面前一瞞到底。否則,依葉家曾太祖的脾氣,即便她是出嫁多年的葉家女兒,曾太祖照樣會抓了她回去,在葉家祠堂前賜她一杯毒酒,結束了她的性命。
吳老夫人也是煩的不行,「既然知道那也是葉藍的娘家,知道葉藍是你嫡親的姐姐,你為何還要犯下殺孽,殺了親姐?」
吳葉氏痛哭出聲,拿手捂臉。她怎麼知道葉藍一改懦弱的性子,敢對她惡言相向?她怎麼知道葉藍會那麼容易死?
不曾想,這個時候,吳老夫人驚恐地睜大了眼盯著吳葉氏的手和臉,竟是抖著聲音,「來,來人啊!快來人。」
站在吳老夫人身側的婆子抖著手扶住吳老夫人,同樣瞪著吳葉氏,心驚膽戰地喊,「來人,快來人,來人啊!」
候在外邊的丫鬟婆子沖入屋內,見吳老夫人與近身的婆子正顫巍巍地往後退,一群人喊著老夫人圍攏上去,卻在見到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的吳葉氏滿臉、滿手血污時,一個個嚇的尖叫連連,再次亂作一團。
吳葉氏不明所以,淚眼模糊地看著一個個躲的老遠的眾人,發現眾人看她的眼神像見了鬼一樣,她疑惑不解地模了模臉。臉上濕濕的,是眼淚;臉上粘粘的,是……她一驚,臉上為什麼會粘粘的?還有,為什麼她覺得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兒?為什麼她身上有粘膩感?
她驚疑不定地看向雙手,血淋淋的。她嚇的尖叫,把手胡亂往床上被褥上抹,卻發現越抹越多,她差點嚇暈過去,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和姿勢跳下床向眾人的方向跑去。
眾人本就嚇的半死,又見沖她們跑來的吳葉氏穿的白色里衣的褲子上盡是血,眾人開始沒命地尖叫、沒命地喊「鬼啊!」,一個擠一個地往外跑。
吳老夫人畢竟不年輕了,刺激過大,暈倒在當場。還有兩個膽小的丫鬟軟倒在地,陪著吳老夫人躺在了地上。
吳葉氏尖叫連連地跟著眾人跑,也沒注意腳下,一下絆在吳老夫人身上,摔倒在了地上。等她哭喊著爬起來時,她才注意到自己的里衣褲子上有未干的血漬。她啊地大叫一聲,白眼一翻,終于支持不住,昏倒在地。
跑出去的丫鬟婆子不敢進去,而沒跑出去的、昏倒的又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恐懼彌漫在整個院落中。直到呈葉氏的長子和次子趕到,找到主心骨兒的下人們才停止了尖叫與哭喊。
吳天斌叫來兩個壯實的婆子,讓她們背了昏迷不醒的吳老夫人和吳葉氏出去,安置到其他房間中。之後他又指揮人在屋中點亮數盞油燈,屋外院中點亮十幾個火把,然後親自帶著管事婆子、管事和幾名家丁里外搜查。
管事婆子翻吳葉氏的床鋪時大驚失色地大叫出聲。知道有異,立刻有家丁沖上前去。大家這才發現,吳葉氏床鋪上的褥子上盡是暗紅的血液。先前沒人發現,是因為被子蓋在上面。那時候下人把吳葉氏從院中扶回房間,讓吳葉氏上床躺著。吳葉氏不肯躺下來,于是靠里側坐了,下人便隨手將被子的一角給蓋到了吳葉氏的身上。
大家都是魂不守舍的,都沒有注意到異常,吳葉氏自己也沒注意到。于是,褥子上的血及浸染到被子里側的血沾染到了吳葉氏的里衣褲子上。吳葉氏又是一會兒捏緊被子,一會兒把手放進被子里,手上也沾了血。然後她哭,拿手捂臉,于是弄得臉上也是血,這才嚇到了吳老夫人,才有了接下來的混亂。
至此,吳葉氏身上沾的血解釋清楚了,卻解釋不清楚吳葉氏床上的這一大攤血是哪里來的。于是,事情又回到原點,鬧鬼,有白衣女子在院中低泣著飄來飄去。再有,今夜是被吳葉氏害死的古葉氏的頭七。
在吳府鬧的人仰馬翻的時候,一黑一白兩個影子站在德縣縣城的牆上。他們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燈火通明的府邸,轉過臉,縱身一跳,無聲無息地消失于夜色中。
吳府上下,尤其是女眷們,人心惶惶地終于迎來天邊的朝霞。天亮了,大家不再戰戰兢兢的,雖然個個睡眠不足的樣子,可想到青天白日里鬼魂不能再作怪,不少人盼著太陽不要落山。
吳老爺不信邪,認定這是人為的,封了二房的這處院子,讓人徹查到底,吩咐家丁們就連院中的一草一木也不能放過,一定要找到異常之處來,一定要查出是誰在興風作浪。沒想到,數十個家丁搜索了大半天,什麼也沒發現,鬧鬼之事是不是人為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陰險狠毒如吳葉氏,這次嚇的不輕。鬧騰了一夜,她根本不敢睡,當然,嚇暈過去那段不算。她困倦的厲害,趁著白日想補覺,卻也不能安心地睡下。她輾轉反側,最後吩咐人拿了一把菜刀來,把菜刀放到了枕下。她還是不敢睡,于是叫來兩個丫鬟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床邊,吩咐這兩個丫鬟不得走開、不許干別的,必須盯著她。
如此,過了片刻,她終于睡著了。可即便如此安排,她還是驚醒了好幾次。
到了晚上,她更是不敢睡,一直坐到天亮。自然,她不是一個人坐著,身邊有丫鬟婆子陪她坐到天亮。
屋外,燈籠、火把點了不少,把院子里的一景一物照的清清楚楚的。特意派來守夜的家丁們個個睜大了眼,半個時辰巡邏一回。
天亮後,吳葉氏受不了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于是頂著烏青的眼,叫來長子,要長子派人去請康德鎮寧雲寺里的高僧,讓高僧來家中作法驅鬼。吳天斌的病還是時好時壞的,他去和吳老爺一說,吳老爺沒有反對,立刻讓管家安排。
去寧雲寺請高僧需要時間,這中間怎麼辦?
吳葉氏寢食不安,整日里疑神疑鬼的,整個作息時間都顛倒了。她白日里睡覺,晚上不是做女紅就是拉著丫鬟婆子陪她說話。再有,無論白日還是黑夜,她從不自己一個人呆著,身邊至少要留兩個人。就連去如廁,她都不讓丫鬟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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