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回到藥堂的周大夫得知家里出了事,便匆匆回家。t這時候,丁管事正把周星給抱回來。周大夫既已回家,青舒也就放心了,對今日周星所遇凶險之事只字不提,帶了自己人回府去。
府中,正是用晚飯的時間,可青陽他們沒用飯,在等著和青舒一起用。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安排給弟弟們的歷練被打亂,青舒心里堵的慌,沒什麼胃口,不過還是逼著自己吃了一碗白米飯。
筷子才放下,前頭來傳話,小魚回來了,是莊子上的張大給背回來的。
青舒詫異,「小魚怎麼了?」
前來傳話的說,看著似乎傷了頭,額頭包著白布。
青舒霍地站了起來,「趕緊請大夫。」
這時候蘇媽媽匆匆進來,「小姐,張大說已經帶小魚姑娘看過傷了,周大夫說是要將養些時日,倒是沒有大礙。小姐,小魚帶傷不能伺候小姐,不如安排她去下人房將養可好?」
「不必,讓張大把人背回我院里去。」青舒如此吩咐蘇媽媽,又道,「小娟,趕緊去,看看你們住的炕燒了沒有,沒燒趕緊燒上。」她們一整天不在府中,她的院中其他人又不能隨便進,燒炕的可能性不大。
眾人一陣忙活,不多時,磕破了額頭的小魚被安置好了。小娟擰了帕子幫沉睡的小魚擦臉擦手。過來幫忙的鈴蘭守著灶火,一邊燒炕,一邊燒稀粥。小丫也過來幫忙了,她在一旁守著爐火煎藥。
這時候,青舒在前頭問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張大便把他救人的經過講了出來。上午,吳管事吩咐他往府里送一籃子的咸鴨蛋。他提了籃子往鎮子上走,離鎮子還有幾里地時,迎面來了一輛富貴人家的馬車。他與馬車錯過去的時候,馬車里有女子喊救命,聲音听著很耳熟。他詫異,停下來听,可之後就沒聲了。他以為自己听錯了,想著繼續趕路,不曾想,才走出去十來步,又听到女子喊救命的聲音,車里還有踫撞的異響。
他停下來,回頭看。那車夫正好慌亂地回頭看過來,兩個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車夫一見不好,甩了鞭子把馬車趕的飛快。呼救聲實在耳熟,他便把咸鴨蛋藏路邊,跑去追。他追出去六七里地,在馬車經過一個村莊時,他抄了近路,這才在馬車出村時給堵住了。他把車夫揪下去打了幾拳,一掀馬車簾,就見一個婦人懷里抱著個女子喊救命。
他以為自己弄錯了,想著趕緊走,卻發現被婦人抱在懷里、看不到長相的女子淺色衣裙上有幾滴血跡。于是他把女子從婦人懷里扯了出來,這才看清女子是青舒身邊的丫鬟小魚。當時,小魚的額頭破了個口子,手背上有好幾道劃傷,眼楮閉的緊緊的。
因為婦人喊救命,又尖叫個不停,引來了不少村里人。當時那個情況,有理說不清,搞不好救人不成,自己還會被當成惡人被村人攻擊。張大見不好,只得搶過小魚背上,拔腿就跑。他怕婦人有其他同伙兒,怕被人追上,于是沒敢原路返回,繞道兒回了莊子上。
張大咸鴨蛋沒送成,反倒背回了昏迷的小魚。吳管事問明情況,派人請了附近的郎中,並派了人出去往古府送消息。送消息的人順便把張大藏路邊的咸鴨蛋給找著了,連同消息一起送去了府中。
莊子上。看過郎中,小魚醒過一次,沒說上幾句話,說頭暈的厲害,又睡過去了。大家都擔心的不行,可郎中說沒事。吳管事見此,吩咐張大把小魚帶去給鎮子上的周大夫看看。于是張大和莊子上的一對夫婦套了板車,準備把小魚送到鎮子上。快到鎮子了,可板車突然掉了一只輪子。張大便把小魚背上,讓那對夫婦修好車輪就回莊子上,不用過來了。
張大把人背進鎮子上。慈濟藥堂大夫都回家了,他就把人背去了周大夫家。那時候青舒剛離開。
周大夫診過脈,看過傷口,說小魚無性命之憂,靜養幾日便可。他給小魚額頭上的傷口抹了藥膏,用家里的藥材配了三天的藥出來,並囑咐了些煎藥的注意事項,讓張大把人帶走。因此,青舒的筷子才放下,張大正好就把人送回來了。
天已經黑透,小娟正伺候青舒洗漱。
堅持要幫忙守著小魚的小丫歡快地走過來,輕扣里間的門,「小姐,小魚姑姑醒了。」
青舒答應一聲,把小娟派了過去,然後自己快速洗漱完,擦干臉上的水珠也跟過去了。不過,她沒進去,站在門外往里看。
這時候,小魚靠著枕頭坐著,小娟正端了溫熱的藥給她喝。而小丫,端了溫熱的稀飯跪在小魚的另一側,著急給小魚吃粥。
等小魚喝過藥,粥也吃了一些,青舒才邁步入內,走過去坐到了炕沿兒上。
青舒還沒開口罵人,小魚就先哭了。搞了半天,在鋪子前起沖突的時候,覺得自己幫不上忙的小魚只是躲在後頭,像古元河說的一樣,靠牆站著的。只是,她看到有個穿藍綢裳的婦人探頭探腦地不時往這邊偷看。街坊鄰居知道要出事兒,緊閉門戶沒人敢出來。整條街的人都躲起來了,卻有這麼一個鬼鬼祟祟地躲在一邊偷看的婦人,著實奇怪。小魚便留了心注意。
當青舒帶頭兒與對方打起來的時候,偷看的婦人曾試圖接近,可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調頭跑了。小魚見了,本想叫人,可古元河他們躲鋪子里了,小娟又拿個桌腿兒沖上去跟人拼命,她沒個可叫之人,于是貼著牆過去,去跟蹤那婦人。
之後她看到那婦人坐進了停在路邊拐角處的一輛馬車里。她跟了上去,卻發現那馬車最後繞到了古記雜貨鋪的後門外停下來了。婦人下車,扒著後門的門縫兒往里看了一會兒,又過去扒著風味小食鋪的後門不放。
小魚很害怕,想繞回前頭報信兒,于是沒命地跑,可跑著跑著,不小心絆了一跤,摔在了地上。等她爬起來,卻發現那車夫追上來了。這時候她跑的已經離自家鋪子有些遠了,她喊著救命繼續逃,可後巷中沒有一個人出現。不一會兒她就被抓住,被人打暈了。
「知道婦人的身份嗎?」青舒問。
「奴婢迷糊中听到的,車夫喊婦人芸夫人。車夫問婦人︰不回府,先去青杏閣,老爺會不會生氣?婦人說了一句表少爺當家,沒說別的。」
青舒讓小魚好好養著,回去躺下了。她一時睡不著,一直在想青杏閣是什麼地方。第二日清晨,青舒打著哈欠起身,一臉困倦地洗漱,晨練時冷風一吹,這才精神。用過飯,她讓小娟留下來照顧小魚,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沉思。
門輕響,小丫用稚女敕的聲音通報,「回小姐,彥公子求見。」
看著小丫努力裝大人的樣子,青舒覺得好笑,「知道了,讓彥公子進來。去玩兒吧!有事小姐自會叫你。」她昨晚就讓小丫回去,可小丫偏不,小丫說自己是小丫頭了,可以伺候她了,堅持要留下來伺候。
小丫哎地答應一聲,還跑去給燒的正旺的爐子里添了幾根柴,這才出去請周伯彥進來。
大冷的天,周伯彥連個帽子都沒戴,右手背在身後進來了。
青舒坐著沒動,「我要真相。」
周伯彥把門關好,走到了書案後頭。
一看他靠近,青舒推了他一把,「離我遠些,你身上一股寒氣。」
周伯彥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丟到了對面的椅子上,不客氣地把青舒攔腰抱了起來,「這樣會更暖和,哪里來的寒氣。」他說著,坐到了青舒坐的椅子上,把青舒放到腿上抱著。
青舒往他胸口上捶了一下,倒是沒說什麼。
「耶律灝辰,是西昌國皇帝的十六弟,是西昌國的十六王爺。」周伯彥直言。
「然後呢?」青舒蹙眉,那王八羔子的名字中居然也有個灝字!如果她記的不錯,好像灝的親爹名字里也有個灝字,叫灝什麼來著?
「他找錯了人。」
「怎麼說?」
「他是沖著……總之,他弄錯了,他以為青陽是當年的那個孩子。」說這話的時候,周伯彥的眼底有濃重的郁色。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耶律灝真,現在是西昌國的皇帝,是當年那個孩子的親爹。」周伯彥丟了個炸彈出來。
青舒震驚極了,一把抓住周伯彥的衣襟,「你說什麼?」灝的爹,好像就叫耶律灝真。不能吧!當年和長公主鬧緋聞的西昌國皇子居然當了皇帝!簡直不敢想像。
周伯彥幽幽地嘆了口氣,「十六王爺雖不是太後所生,可一出生便養在太後膝下,與耶律灝真親密無間。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十六王爺是為數不多的了解當年隱秘事的人之一。只是,他知道的有限,有些事,他想差了。」錯把青陽當成了耶律灝真的親骨肉。
青舒愣了老半天才回神,「你的意思是,他把小陽當成……咳,那誰了?」她想到周伯彥的感受,硬生生地把準備出口的不怎麼中听的話給咽了回去。不能吧!天下有個認不出親兒的古葉氏就算了,難道還有錯認青陽為孽子的其他人存在?
周伯彥一手攬著青舒的腰,一手握住青舒的手,「嗯。」
青舒抬臉,盯著周伯彥有些陰郁的神色,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中收回,然後伸了手臂,慢慢摟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的肩上,不說話了。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誰也不說話。爐子里,劈柴燒的 啪做響。爐子上坐著水壺,水壺中的水開了,沸騰的水頂的壺蓋啪啪啪啪地輕響。
青舒轉頭看了一眼,松開摟著他脖子的手臂,「水開了,我給你沏碗茶水。」
周伯彥不讓她走,「不渴。」
青舒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渴,本姑娘渴,行了吧!」
周伯彥這才不情願地松了手上的力道。
青舒笑著,扶著他的肩膀從他的腿上下去。她走過去拿了桌上的兩個茶碗,先用開水燙了一下,然後拿來一個漂亮的罐子,從中取了一些薄片,數著數,每個茶碗里放進去五片,並把剩下的丟入罐子中蓋好。最後在茶碗中沖上沸水,一碗給自己,一碗給周伯彥。
周伯彥看著水中飄浮的東西,「你沏的這是什麼?」
青舒把周伯彥的披風拿開,掛到門口放置的衣架上,坐到了周伯彥的對面,「這是曬干的山楂片,養胃的。」她覺得椅子有些涼,不舒服地動了動。她自己的椅子上有皮毛墊子,這個椅子上可沒有。
周伯彥伸手向青舒,意思是讓青舒過去。
青舒先是撇嘴,可坐慣了帶皮毛墊子的椅子,這沒有墊子的椅子坐著總覺得底下涼的厲害,于是她不太情願地起身,端了自己的茶碗過去,「你去對面坐著。」
周伯彥拿了她手里的茶碗放到桌上,扯了她坐到腿上,「別想逃。」
青舒哼了一聲,伸了手,意思是要喝水。
周伯彥伸了手臂出去,立刻端了她的茶碗給她。她接了,一點一點地抿著喝。實在太燙嘴,不能大口喝,只能這樣一點一點地抿著。她喝了一半不想喝了,示意周伯彥把茶碗放回去。周伯彥接過,卻是幾口就把茶碗里剩下的水給喝了。
青舒眼楮瞪溜圓,這可是她喝剩的水,這人怎麼這樣!
周伯彥放回茶碗,端了自己那碗,問她,「要不要再喝些?」
青舒搖頭。
他又幾口給喝了,把茶碗放回去。
「你……」
「怎麼了?」
青舒憋了半天,「沒什麼?」「問你一個事兒。你听過一個叫青杏閣的地方嗎?」
周伯彥不動聲色地看青舒,「青杏閣?你哪里听來的?」
青舒便把小魚的事告訴了他。
「錦陽城有個青杏閣,只是不知是不是小魚听來的那個地方。」
「那,你知道那是誰的府上嗎?」
周伯彥的神色有些古怪。
「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那好,我派人去查。」她作勢要走。
周伯彥一把按住準備出去派任務的青舒,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那不是誰的府上,是,是青樓。」
青舒張了張嘴,突然想到什麼,凶巴巴地盯住他,「你怎麼知道那里是青樓?難道你去找過里面的姑娘?」
周伯彥怕她誤會,怕她發脾氣跑了,于是把她摟的死緊,「別亂想,我從不涉足那種地方。」
青舒拿手指使勁兒戳他的胸口,「敢說謊,本姑娘定給你好看。」
「是,是,是,我若說謊,你盡管給我好看。」
青舒盯著他的臉猛瞅,「真沒騙我?」
他無奈地笑,「沒有,從前沒去過,以後也不會去。」
青舒凶巴巴地宣布,「好吧!本姑娘信你一回。」
他用指月復輕觸青舒的臉頰,「那種地方魚龍混雜,沒有手段是探不出消息的。這事,我會派人查,你別管了。」
她抓開他的手,「你可不能讓古瑞星去,要是讓語嫣知道他去了青樓,語嫣可是會傷心的。」傷心之余,指不定把古瑞星這個美男子的腿給打斷了。
「他那長相,進青樓容易,出青樓難,自是不會派他去。你別管了,我身邊跟的這些人都不合適,有個合適的人選欠下我一個大人情,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青舒正矯情地想著要不要對他說聲謝謝的時候,外頭傳來青陽等人的說話聲。她急,「快點,你到對面坐著去,小陽他們就要進來了。」
他心中不爽,不情願地放開青舒,走去青舒指的位置坐了。
青舒趕緊把他用過的茶碗推到對面去,坐到了自己皮毛墊子的椅子上,心說怎麼感覺他們倆個跟做賊似的呢!有一股想笑的沖動。
小丫喊著少爺,把書房的門給打開了。
青陽、洛小榮和灝連成一串兒進來了。見過禮,青陽舍了青舒,向周伯彥作起報告來,「讀了半個時辰的文章,寫了半個時辰的春聯,先生夸我的字有進步,要我勤加練習。」
「還想賣春聯?」周伯彥淡笑著問。
「賣,姐姐說做事要有恆心。」
洛小榮從旁補充,「姐姐還說,不可以半途而廢,不可以遇到困難就躲。」
周伯彥看了青舒一眼,點頭說是該如此。
灝看著青陽和洛小榮圍著周伯彥轉,有些眼紅。可周伯彥對他而言很陌生,他腳下挪了又挪,竟挪到了青舒跟前去。
青舒模了模他的頭,「怎麼沒戴帽子,不冷嗎?」
灝搖頭說,「不冷。」
青舒微笑,用手輕揉他冰涼的耳朵,「還說不冷,再不戴帽子,小心耳朵都凍掉了。」
灝靦腆地笑,往青舒的身上靠。
青舒把桌上的罐子拿過來,打開蓋子,捧了罐子到他面前,「諾,酸酸的,你愛吃的。」
灝說了謝,取了幾片,準備往嘴里送時,瞄了一眼周伯彥,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