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蘇媽媽,小娟牽了小丫的手,嘴里夸著小丫機靈,兩個人進了屋來。
青舒听到她們的動靜,一把甩開周伯彥的手,退開兩步,壓低聲音,「你愛躲在這里,你便躲著,不管你了。」她轉出屏風後,卻發現周伯彥也跟著出來了。她嚇了一跳,回身使勁兒推周伯彥,卻又不敢大聲說話,「回去,快回去。」
周伯彥眼中帶笑,順勢摟住她,將她拖回屏風後去,並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你得陪我一起躲。」
青舒剛想罵他,小娟和小丫已經進了里間來,在喊她了。她踩了他一腳,忙隔著屏風分派任務,要將人支開,「小丫,去看看少爺們在做什麼?若無事,讓少爺們中午來這邊用飯。」
小丫答應一聲,高興地去辦事。嫌她小,小姐基本不使喚她。如今小姐好不容易肯使喚她了,她自然高興。
青舒又道,「小娟,你去找找小魚,要避著蘇媽媽。」
「是,奴婢這就去。」小娟答應著,出去找人。
這人都支開了,青舒往周伯彥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別得寸進尺。」冬日里人穿的厚,她掐的那一下,也就是做做樣子的事兒,弄不疼人,何況是皮糙肉厚的大男人。
不過,借著她的這一掐,周伯彥順勢松開她,大搖大擺地轉出屏風後,參觀起她的起居室來。屋里的家當與他住的那間差不多。炕上靠牆擺了刻了山石花鳥圖案的炕櫃,炕上鋪的顏色素雅的大厚墊子,靠一邊擺了張炕桌,炕下是放鞋的矮凳。地上,除了箱櫃,梳妝台,還有一張方桌、兩把椅子。門里,擺了衣帽架與鞋架。
這些家當差不多,但細節上顯出了不同來。窗子上掛的簾子已收起,是淺綠色的,他屋中用的是藍色的。另外,她的箱櫃上擺著姑娘家喜愛的一些小玩意兒,最引人注意的,是兩樣東西。一樣是竹制的小巧的花籃,花籃中竟有幾束怒放的女敕黃色的花朵,且花束還帶著綠葉。再一樣,就是形態各異的古怪的小東西,看著像是布縫出來的。他仔細辨認過,然後恍然,「你這是做的十二生肖?」
在他四處看的時候,青舒正忙著查看自己屋中有沒有什麼不妥的東西擺在顯眼的地方。在他問話時,她已經確定沒什麼不方便讓男子看到的東西,于是放心了。她答了一聲是,轉到屏風後,將回來的當口情急之下解下來扔到後頭的斗篷以及月兌下來隨手丟進去的繡花鞋揀起來,斗篷掛到衣帽架上,繡花鞋擺到門口的鞋架上。
他伸手,輕觸小巧的竹籃中的綠葉與花朵,而後挑眉,「原是布做的,我還想著這季節怎會有怒放的花。」
「看夠沒有?看夠了趕緊走,趁她們還沒回來。」
他听而不聞,背了手走至她的梳妝台前。梳妝台上有兩個不同的首飾匣子,大的一個上著鎖,相對較小的那個沒有。除了這匣子和銅鏡,上面竟找不到別的東西。他唔了一聲,想著什麼,似無意般地問,「不喜歡胭脂水粉嗎?」
她過來扯他的袖子,「听到沒有,快走。」剛回來那時,因跑的急,她原有的發髻有些亂。那個時候,她隨手拔了頭上的發簪與釵,把散亂的頭發迅速攏出簡單的發髻,只用一根簪子固定。不過,因為頭發弄的太匆促,是過了蘇媽媽的關,可實際上這會兒就要散掉了。
他見了,伸手,把她頭上的簪子拿了下來,任她墨黑的長發似瀑布般整個滑下肩頭及後背上,披散開。
她嚇了一跳,要搶回他抓在手里的簪子,「干什麼?還我。」
他卻只是靜靜地凝視著披頭散發的她,眼中那抹深不見底的幽光似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一般。
她對上他的視線,一陣失神。
他凝視著她,手中的簪子緩慢地放到了梳妝台上,而後,雙手捧住她的臉,用姆指摩挲著她白皙女敕滑的臉頰,喟嘆一聲,低聲呢喃,「明日便能用花轎抬了,娶你回府該有多好!」見她只是失神,並不言語,他不說話了,就那麼凝視著她。
直到院中有了響動,有丫鬟的嬉鬧聲,他才眼帶遺憾地把她整個人摟進懷里,緊緊地抱了一下,再放開。
她低著頭,雙手捧住發燙的臉,轉身快步出了里間,踫一聲把身後的門關上,整個人無力地靠在門板上。
小娟已經拽著小魚從外邊進來了。
小魚頭垂的低低的,一聲不吱,任由小娟拽著自己走。
小娟盯著小魚的頭頂,嘴巴沒閑著,「快說啊,小魚姐姐,剛張大對你說什麼了?你臉怎麼那麼紅?」
小魚還是不說話。
「哎呀!你這悶葫蘆的性子可不好,真是急死個人了。」「小魚姐姐,你說是不說?你再不說話,我可要去問張大了。」
「別,不要問。」小魚急急地抬頭,發現小姐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們,她一慌,往地上跪,「見過小姐,奴婢……奴婢……」奴婢怎麼了,她一時不知道自己想解釋的是什麼。
一心要問個究竟的小娟這才知道小姐在外間,忙跟著見禮,並說道,「小姐,奴婢找到小魚的時候,正看到小魚和張大站在一起。張大不知對小魚說了什麼,小魚紅著臉,轉身就跑,還差點撞到廊柱上。奴婢嚇了一跳,想著這下完了。好在,張大胳膊長、腿長,立刻過去把小魚拽回來,之後什麼也沒說,走了。這不,奴婢覺得奇怪,向小魚追問了一路,可小魚一句話不說,真是急死個人了。」
小魚聲音向蚊子叫似的解釋,「沒,什麼也沒說,沒說。」
青舒眨了眨漂亮的杏眸,想到自己在躲避過程中匆促地把小魚推進張大懷中之事,心下覺得抱歉的同時,又想到了一些別的。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小娟啊,莊子上的張大老大不小了,小姐看他人不錯,準備給他物色個娘子,你覺得府中可有合適的?」
小娟一向粗神經,一臉興奮地問青舒,「小姐,您要給張大娶娘子了?」
青舒看了眼跪在地上還不曾起身,快要縮成一團兒的小魚,笑道,「那是自然。年前我與程娘子提過,讓她幫忙留意周圍已到嫁娶年紀的姑娘與男子了。咱們府中老大不小卻不曾娶妻的不少,而小魚、鈴蘭和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紀,此等大事,你們的小姐我自然要多多的上心。」
小娟笑的合不攏嘴,「小姐,小姐,奴婢覺得,張大既對小魚姐姐有恩在先,不如,您把小魚姐姐配給張大當娘子吧!」她突然驚呼出聲,指著不敢抬頭的小魚,「啊,我知道了,小魚姐姐,剛剛你和張大不會是在私會吧?」
小魚嚇的魂兒都要飛了,「不,不,不是,不是的,小姐。」府中有府中的規矩,若下頭的丫鬟犯下與男子私會這等事,那可是要重罰的。
青舒見小魚嚇成那樣,一下就沒了逗弄人的心情,說道,「小娟你個臭丫頭,再敢胡言亂語,定罰你兩個月不許吃肉。」見小娟老實了,她對小魚說道,「我自然知道你沒與張大私會。起吧!」又說道,「你們倆個,一個去廚房生上火,一個去廚院通傳一聲,午飯少爺們在我這邊用。」
小娟和小魚答應著,一起退了下去。
這時候,青舒穩了穩心神,打開里間的門,走了進去。卻見周伯彥盤腿坐在炕桌前,正拿了先前她用過的毛筆,伏在炕桌上寫著什麼。她走過去,在他對面的炕沿兒上坐了,輕聲問,「怎麼還不走?」
他並不抬頭,「午飯我也要在這里用。」
「不可以。」若讓蘇媽媽知道了,她可就完了。
「可以。」他準備耍賴到底。
「不可以。」
「可以。」
「……」她有點惱,去梳妝台前坐了,拉開梳妝台上的一個小格子,取了木梳出來,將披散開的頭發梳順,要重新挽發髻。
一只大手奪了她手中的梳子,不理會她錯愕的神情,自顧自地慢慢為她梳了幾下頭發,然後笨拙地上手,要為她挽出個發髻來。只是,他左弄一下,右弄一下的,弄老半天,沒一個成型的發髻,反倒把她的頭發弄的一團亂。
她一臉黑線地推開他,不讓他再踫自己的頭發,「你只會搗亂,趕緊走。」
他不為所動,「你梳一個我看看。學會了,以後再給你梳。」
她轉過臉瞪他,「你……」卻听外間有動靜,她緊張地住了嘴。
「小姐,少爺們等下就過來。」小丫回來了,人在外間就向青舒回話了。
「知道了,你去廚房負責燒火,我馬上就過去。」
小丫用稚女敕的聲音答應著,出去做事了。
她愁的不行,看著賴著不肯走的人,「你到底要呆到什麼時候?」她只能祈禱,蘇媽媽這會兒千萬別再來突擊檢查了。否則,她可要死定了。
他自她身後輕輕地擁住她,「你梳一個給我看看,學會了,待我們成親,我日日為你梳頭。」
她無奈,「不要你梳。」
他只是笑,不說話。
她無力地解釋,「姑娘家的發髻與婦人的發髻不同。」若他們日後真能成親,他會讓她梳姑娘家的發髻才怪。
他似有所悟,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那你梳個婦人的發髻,我看過便學會了。」
她真的惱了,「你一定要我對你動手,你才會老實離開,對嗎?」
「我要在這里用午飯。」他舊話重提。
「你。」
「和青陽他們一起。」
她嘆氣,「換一個,這個真不行。若是蘇媽媽知道了,我肯定會被蘇媽媽的嘮叨功弄瘋。」
這時候,他眼中閃過狡色,只是他微垂著眼皮,她看不到。他站直身體,挪了位子,卻是將坐在梳妝台前椅子上的她打橫抱起來,不理會她的輕呼聲,坐到她坐的位子上,把她放到腿上,並空出一手來,一點自己的左臉。
她茫然,「什麼?」
「你不是挺喜歡對青陽……」他話說一半,再一點自己的右臉。
喜歡對青陽,她喜歡對青陽,還有臉……她恍然,臉紅的厲害,「想的美。」
「為了你,我可是爬牆這種事都做了。」他的口氣听上去有些哀怨。
「因為你,本姑娘可是做出了在房中藏男人的丟人事。」她自有她的抱怨話要說。
「唔,我們真是絕配。」
她低聲求,「你回去好不好?若被人看見了,人們會怎麼說我?不要臉還是輕的,什麼水性楊……」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郁之色,並迅速用食指按在她的唇上,截下了她下面要說的話,「噓,你不是,你不是,不要這樣說自己。」
她反應過來了,伸了手臂攀住他的脖子,「我再不說這種話了,你不許心情不好。」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我只是,很想吃你親手做的飯而已。」
「你想吃什麼,我等下做好,讓人給你送去。」
他搖頭,「不是今日。」
「嗯?」
「十五,正月十五,我的生辰。」
「到那日,我給你煮壽面。啊!」她怎麼忘了,後日,他要帶了青陽和灝去錦陽城,正月十五,錦陽城有元宵燈會。青陽和灝從沒看過燈會,這是她年前便承諾要讓他們去看的。本是她自己要帶了青陽和灝去的,可因為古雲福這個定時炸彈存在,她不好出門,于是他便主動攬下了這事。
他本不是在意生辰這種事的人,爹在的時候,爹會專為他過生辰。後來,爹不在了,他獨自四處游走,從不過生辰。昨日若不是顧石頭提了一嘴他的生辰快到了,他根本想不起來。可想起了生辰,他便想到青舒,很想在生辰當日吃一碗青舒親手為他煮的壽面。這個想法來的突然,然後在腦中盤旋,揮之不去。可是十五那日,他要帶了青陽和灝看燈會,不在青舒身邊。他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非常在意那一碗壽面。今年,他真的很想吃青舒為他煮的壽面。
她有了主意,「提前給你過生辰,好不好?」
「怎麼過?」他的言外之意是,他對提前過生辰沒意見。
她淺笑,「你別管了,先回去,我自會安排好一切。」
他嘆了口氣,摩挲著她濃黑的發,最後放她下來,意思是同意了。
她雙腳落了地,不看他,趕緊將頭發梳好,用發簪將姑娘的發髻固定住,轉過臉,對著他淺笑。
他坐在椅子里沒起身,「你去忙你的,我自會找時機離開。」
她點頭,轉身出去。
他這才起身,回到炕桌前,整理了一下桌面,鋪了一張宣紙在上頭。他磨著墨,嘴角勾起笑弧。墨磨好了,他提筆,作畫一幅。待最後一筆落下,他滿意地放下筆,準備離開。走至門口,他回頭。看著箱櫃上的一樣東西,他走了過去,並伸出兩指,捏起十二生肖中的小豬布偶,收進袖子里,這才出去。
院中的小廚房門開了一條縫兒,里面有食物的香味飄出,而小娟與小丫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他看過去,卻見從門縫兒中伸出一只白皙的女子的手來,沖他揮了幾下。他眉目含笑地走出院去,再次舍了貴公子的形象,來到內院牆下,從跟著青舒跳進來的地方跳了出去。
蹲在地上,等公子等的腿都酸掉了的顧石頭趕緊扶牆站起來,咕噥道,「公子都讓古小姐帶壞了。」
周伯彥的心情好著呢,當沒听見,回自己的居所去。
在丫鬟們擺桌子的時候,青舒回了自己的起居室。當看到留在桌上的畫時,她一臉驚喜地拿了起來,細細地看過,然後笑彎了眉眼。
當青陽和灝過來的時候,青舒正托腮盯著一副畫發呆。
青陽湊過來看,「哇,畫里的人是姐姐。」
灝聞言也湊過來看,他看一眼畫,再看一眼青舒,「畫的真像。」
青舒听了,再次笑彎了眉眼。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笑起來的時候會眉眼彎彎的;她從沒想過,原來自己開心地笑時,整個人是如此地明媚。
青陽學著青舒的樣子,托著腮將畫看了又看,突然說道,「姐姐,明日拿去裱起來吧!」
青舒立刻說道,「好,裱起來。」
灝歪頭看了一陣兒畫,「這是姐姐的自畫像嗎?」
青舒輕輕搖頭,「不是的。」原來,她在他的心目中是這個樣子的。
到了晚睡前,她才發現箱櫃上擺放的十二生肖中的豬布偶不見了。她屋中的丫鬟想要,定會求她,不會擅自拿走。青陽和灝屬豬,他們屋里都有她縫的十二生肖布偶。大概是他拿的,他也屬豬,而且今日來過她屋。只是,他一個大男人拿著小豬布偶,多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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