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川從側後方打量向夜罪凡.
即便已經有過一場聯手闖關,黑袍少年仍顯得格格不入,獨自站在另一邊,有意無意疏遠著容小甲等人。
少年人修長的眉毛微微向兩旁揚起,深黑色的眼珠里一片暗沉寂冷,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眼中的嘲諷不自然地流露出來,那是一種看不慣一切的眼神。
羅川忽有些費解,夜罪凡的表現和絕大多數帝君後裔都不同,完全沒有天生貴冑的氣質,更像是一個孤獨野客。即便他看出了冉風君和袁世天的手段,也沒必要如此,在場看穿這一點的不乏人在,誰都沒有說破,偏偏他表露出不屑和譏諷。
冉風君和袁世天一個面色沉靜,一個淡笑不語,可他倆身後的帝君後裔們卻有些掛不住臉。
「不過一個罪子棄人,沒被革除夜姓,就已經是上天開恩,竟還敢來這擺譜。」
「可惜了,先天資質倒是不錯,偏偏生來犯禍。呵呵,听說他在夜帝家處處不受待見,連最一般真道境的家將都敢拿他開刷,出來以後倒是擺起譜來。」
「身為罪子,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離開帝世家,自謀出路。來外域?呵呵,若他真是名正言順的帝世家子倒也罷,一個罪子,來到萬里之外的外域,帝世家中有誰會顧得上他,到頭來還不是死路一條。」
「想要出來闖蕩,光有硬氣沒有底氣。只會頭破血流。」
幾名帝君後裔壓低聲音議論著,面露譏諷。
夜帝世家?夜土帝君?
羅川微閉雙眼,很快,一段記憶殘片從腦海深處翻覆而出。
夜土帝君,九十萬里夜土之主!其世家歷代鎮守夜土,遠在九天界外緣,是一終年冰寒的長夜之地!
那片土地上,有太陽,卻是冰寒黑陽,因此從無白天。
夜帝世家修行于黑陽寂月之下。擁有一個尋常修士難以企及的本領。那便是每逢黑夜,他們的戰力會爆發數十上百倍。
夜土帝君普通狀態下,實力只排在九天帝君中等偏上層次,一旦黑夜到來。實力暴漲。立馬跨入帝君排行榜前列。甚至能擁有媲美玄君、祖尊的實力。
羅川穿梭在九龍君的記憶殘片中,卻沒想到,竟然找到一段有關夜罪凡的記憶。
二十年前。夜土之地,帝君新娶八年的嬌妻,有了生孕。
修行之人的繁衍傳承方式和普通人相差迥異,普通人十七娶嫁,二十不到生子是常有之事。可修行之人卻不會,修行之人動輒兩三百歲才會選擇生子,千歲以上也不乏人在。九天大世界絕大多數地位高崇的修士姓情淡薄,為追求上道,放棄羈絆,除非到了較高的修為層次,或是某一天突然心生感悟,又或者家族嚴命,才會選擇生子。當然,一些血統奇異,比如身懷龍血濫銀者不在此列。
夜土帝君娶新婦八年,便懷上一子,足見他對新婦的寵愛。
正當夜土普天歡慶之時,有相士從極東之地來,面見夜土帝君,言月復中子有災星之相,不宜生產,恐有大災。
夜土帝君斬殺相士,不予理會。
新婦懷胎三年,臨盆之際,夜土之地天降大雪,連下七天七月不見有停,雪中夾雜腥臭。帝君正疑時,忽有一道強光從夜土之外射來,宛如明曰當空,第一次照亮夜土。
強敵來襲!
三曰之內,夜土連丟三十國界!
夜土之域人人恐慌,所有人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位相士。
夜土帝君派人前往相士埋葬尸骨之地,尸骨早已不翼而飛。夜土帝君沉思一宿,提刀來到新婦寢宮,新婦正在生產,嬰兒已露半頭。
新婦見狀,苦求饒命。
夜土帝君哪里肯允,一刀斬向新婦**。
血光濺起,嬰兒落地,卻是新婦最後時刻拼死運轉道力,用身體夜土帝君一刀。
夜土帝君看著榻上的尸身以及血泊中盯著他咯咯直笑的男嬰,終究沒能劈出第二刀,低嘆一聲,消失離去。
當夜,那個已受重傷的男子出現在夜土都城,只用七招便擊敗夜土帝君,摘取夜土守鎮之寶合山夜冠,大笑而去。
翌年,男嬰被賜名夜罪凡,一切待遇如常,只除了終身不入帝家封賜品格。
而那個負傷七招擊敗夜土帝君的白發男子,世人稱他九龍君。
「九龍君……又是你。」
羅川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緒,記憶中,三年前面見夜土帝君的相士,正是九龍君座下天君之一,乃是一無限接近帝君級的次帝君強者。
三年布局一子,擾亂心志,三年後九龍君率眾襲來,夜土帝君心志已亂,即便佔著夜土優勢,實力暴漲,也在七招之內敗給負傷的九龍君。
羅川轉過頭,望向夜罪凡,眼中流露出一抹同情。
夜罪凡心生感應,轉頭看向羅川,捕捉到了羅川眼中一閃而過的同情。
嗡!
夜罪凡臉色一黑,只覺整個腦殼都快氣炸了。
十七年來,他早已習慣了獨自一人,也習慣了家族中人對他的指點議論以及形形色色的譏諷目光。
那些帝君後裔再怎麼譏諷嘲笑,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可一個小小的真丹一階修士,憑借運氣厚著臉皮混進帝君後裔的行列,這才一路暢行無阻,來到這里,竟也對他露出同情憐憫之色。
夜罪凡盯著羅川,冰寒的眸子中蘊滿火氣。
「問的好。」另一邊,袁世天忽然發出一陣笑聲︰「這水月古鏡台,便是第二輪試煉的終極考核。它既是一座法陣,又是一件修行法寶。」
夜罪凡深吸一口氣,又瞪了眼羅川,將目光轉向袁世天。
「水月古鏡台,是廣天普聖道院合力研究的寶物。進入鏡台範圍,水月鏡光灑入,會將你帶入一片虛擬時間長河的幻境中。最低等的水月古鏡台,只有一個時間幻境,便如地乙艙通道前的古鏡台。其余舟艙的依次增多,到天甲艙共有十個時間幻境。」
「每個時間幻境都有無數變化,衍化出無數虛擬攻擊。然而每一個時間幻境中,也藏有一個臨界點。擊破這個臨界點,便能暢行于這一個幻境中,並能到達下一個時間幻境。而往下的時間幻境,每一個都會比前一個更復雜,更多變化,也更難擊破臨界點。」
「承受不住時間幻境的攻擊,便會被彈出水月古鏡台,因此,水月古鏡台往往用來充當守陣。」
「可時間長河,是天地間最莫測的修行秘境之一,雖說是虛擬的時間長河幻境,遠比不上真正的時間長河,可也是極佳的修行寶物。在水月古鏡台中,每突破一個幻境,都能增加對上道的感悟,提升道行。」
听完袁世天所言,修士們紛紛抬起頭,望向各自前方的古鏡台。每一座古鏡台上方,都龍飛鳳舞地印刻著「水月古鏡台」五個篆字。而每一座鏡框上都印有水月之花,由低到高分別是一朵、兩朵、三朵、四朵、五朵和十朵,代表不同古鏡台時間幻境的數量。
有的修士眉飛色舞、蠢蠢欲動,有的修士則眉頭緊鎖、面露沉思。
「諸位在之前的虛空通道,已經初步通過了應變和堅持的考驗。這水月古鏡台,便是最後的考驗,只要足夠應變,便能在時間幻境中尋找到臨界點。而時間長河,又是最考驗人耐姓的地方。」
冉風君接口說道,頓了頓,又道︰「況且,據本道所知,水月古鏡台只要被攻破一次,短時間內,無法恢復。也就是說,只要有一個人破了古鏡,剩下所有人都能通過這一關。」
「這最後一關,與其說是考核,不如說是道院用來彌補這場突然襲擊的饋贈。諸位,好生把握。」
話音落下,不少普通修士臉上露出急不可耐之色。
「本道先獻丑了。」
天丁艙通道前的一名化嬰修士輕咳一聲,隨後大步走向水月古鏡台。
正對他的水月古鏡台,按照袁世天所言,共有三個時間長河幻境。
他的身體剛出現在古鏡台中,便被白光籠罩,轉眼消失不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所在的古鏡台上,時間悄然流逝,沒過多久,一柱半香時間過去。
嗡!
古鏡台微微一晃,白光閃現,那名修士被震飛出來,落地吐血,面色蒼白。
「怎麼樣?」
「里面到底什麼情況,你破了沒有?」
周圍修士紛紛上前問道。
那名化嬰修士盤腿坐起,吞了顆丹藥,苦笑搖頭︰「慚愧慚愧,剛剛突破了一個時間幻境,在里面度過了一年。正要破解第二個時間幻境時,攻擊突然變強,承受不住,被打退回來。本道奉勸諸位,在里面若是承受不住,及早退出,若是強撐,很有可能陷入幻境,無法自拔,最終傷及元氣。」
其余修士還要發問,那名化嬰修士搖了搖頭,閉上眼楮,不再理會眾人,一邊療傷一邊參悟。
見狀,大多數修士都露出慎重之色,包括不少帝君後裔也都一樣。
「雖說是時間長河,可卻是幻境,如那鏡中月,水中花,一個幻境只有短短一年,沒多大意思。」
人群外,羅川用只有他和紫雲能听見的聲音淡淡道。
紫雲深有同感地點著頭,目光悠遠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