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陽藏身一棵大樹後,死死盯著小築。
他沒有通知別人,一來不想打草驚蛇,二來也因為他想獨攬大功。
門開的一瞬間,他的眼眶陡然睜大,目如鷹隼。當他看清楚出來的那人後,整個人徹底傻了。
那個少年……次府羅川?怎麼會是他!
他不是被廢去氣丹關在次府後院?
龐關……難道是他殺了龐關?不可能啊,就算他功力還在,也只是小丹境!
盯著大步走出的少年,柳少陽心頭狂跳,汗毛聳立。一絲恐慌從心底躥出,讓柳少陽恐慌的並不是羅川,而是超乎他理解的未知存在。
一直以來,柳少陽對三公子羅江的才智都極為欽佩。在羅江的這一盤棋中,庶子羅川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小卒一般的廢子,就連向來謹慎的三公子也不太留意。
然而眼下,本該半死不活囚禁在次府的棄子,竟然大搖大擺的從少夫人房里走出來。
詭異!詭異至極!
猛一咬舌尖!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後,柳少陽心情復雜,忽覺自己四十多年全都活到了狗身上。
白玉京里白依卿,月中佳人月下來。
兩年前,中秋佳節,舉國歡慶,賞月的人聚滿胭脂江兩岸。白依卿身著素袍,腳踩輕舟,沿著江水逆流而上。月影婆娑,凌波而渡,宛如月中仙子,看傻了兩岸的唐國人。那一夜後,白依卿名動白玉京,有了白玉京第一美人之名。
別說是柳少陽,白玉京哪一個男人不曾幻想過這位神秘又美麗的羅家少夫人。旁人都羨慕他這個近水樓台的羅府門客,可又有誰知道明明就在眼前,卻模不到踫不得,只能眼巴巴看著的痛苦。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集冰清玉潔和迷人風情于一身的尤物,竟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得手。
真沒想到,白依卿也是個騷娘們!
如柳少陽心中升起濃濃的挫敗感,恐慌的感覺淡去幾分,忍不住啐罵一聲︰「***!好肉都被狗吃了!」
他這聲壓得雖低,卻逃不過羅川的耳朵。築基之後,羅川五覺通靈,遠勝從前。
羅川想也不想,彈身而走,如驚鴻奔馬,少時已近院牆。
「原來只是小空靈境。」
判斷出羅川的功力,柳少陽轉驚為喜。
「哪里逃!」
壓低笑聲,柳少陽閃身而出。他的身體在半空化作一陣黑風,速度遠在羅川之上,轉眼便到院牆,撲向羅川。
白依卿早在窗口看到這一幕。
「難不成龐關真是他殺的!」
羅川的功力讓白衣卿暗暗吃驚,可當柳少陽施展出七法遁術後,白依卿心頭一緊。
在唐國,幾乎每一個丹道武學高手都會一手七法遁術,已成唐國國技。白依卿的外公曾點評過,唐國丹道武學雖無法問道成仙,卻為世間奇術。其中七法遁術似仙非仙,似法非法,令人難以琢磨。
白依卿對七法遁術也有研究,見到柳少陽使的是風遁,她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七法遁術中,風遁的速度僅次于雷遁,彈指十步,輕而易舉。
眨眼間,羅川和柳少陽一先一後翻牆而出,只差半條手臂的距離。
「 !」
交手聲傳來,白依卿臉色煞白。
等了許久再沒動靜,白依卿腳尖輕輕一點飄出小築,身法如行雲流水來到院牆前。放眼看去,白依卿就見院牆另一邊的水渠中,波紋蕩漾,一串血漬刺目驚心,而遠處的樹林里風聲大作。
水渠寬約兩個馬身,三人深長,昏沉夜色下,一眼望去難見底端。
「逃了嗎」白依卿的心先是一松,隨即咬著貝齒︰「笨蛋!這條水渠通往胭脂江的水庫,逃去那又能如何。」
又氣又急之下,白依卿呼吸加快。她一吸氣可不得了,胸前兩團圓潤奇峰挺拔,飽滿誘人,被羅川揉捏的地方隱隱脹痛。
……
和白依卿一樣,柳少陽起初也覺得羅川愚蠢至極,可當他奔出五里地後,臉色越來越難看。
「有種出來!」
「藏頭露尾!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小子,別讓我逮到你!否則定叫你生不如死!」
「哼,你再不出來,我便回頭將你和少夫人的丑事宣揚出去……」
無論柳少陽如何叫罵、挑釁,羅川都不為所動,他有胎息之法,在水里呆多久也無事。反而是不會水的柳少陽忌憚羅川水性,不敢下水,心急如焚。
林中深處,白雪皚皚,夜鳥被驚動,時不時飛出枝頭,擋住半輪明月。
羅川潛行水底,臉色慘白,胸口隱隱作痛。
柳少陽那一掌中蘊含了四十多年的功力,萬斤的力量,便是次府門前兩人高的青銅獅子也經不起這一掌。
換做以前的羅川,早就一命嗚呼。好在他初入築基,肉身得到初步淬煉,擋下四成功力,真火和真水全力運轉,又擋下四成,只剩二成功力侵入五髒六腑。即便如此,將近兩千斤的力量仍讓羅川吃了個大虧,五髒六腑接近崩離,身體幾乎散架。
水溫冰涼刺骨,陣陣寒氣襲入體內,兼之是逆流而上,羅川明顯感覺到傷勢加重,急需找一地運功療傷。
可柳少陽寸步不離的跟著,一旦出水,定難逃毒手。想到傳聞中柳少陽種種變態行徑,羅川不由打了個寒顫。
水渠通往胭脂江水庫,水庫位于城外東郊,專為朝臣提供水源,用來養花養草。庫壩佔地極大,遠看若城,近看似淵,龐然大物一般,在月光白雪的輝映下,就好像一頭匍匐沃野、覬覦城池的凶獸。
借著月光,柳少陽看到了跌進庫壩的人影,不禁笑了起來。
「等到天亮後水庫見底,看你何處遁形!希望到時你還沒死,柳爺我雖不挑食,但也沒興趣玩弄死人。」
柳少陽臉上露出邪笑,幻想起擒下羅川後肆意玩弄的情形。
慢悠悠的走向水庫,柳少陽心情大好,並沒發現在水庫沿岸還有別人。
李全福蜷縮在龐大水庫西面的一塊巨石後,臉色變幻不定。
羅川前腳剛離開次府,他後腳便跟了出來。雖說一開始跟丟,可李全福很快猜到了羅川的目的地。當李全福趕到主府後院,又恰好看到羅川入水而逃。也幸虧羅川在水底潛行的速度並不快,李全福才能跟上。
此刻,李全福心情格外復雜,他既擔心羅川的安危,又怨羅川行事太過魯莽。李全福如何看不出柳少陽的打算,等天一亮,水庫放水,便是羅川喪命之時。
到那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留在羅家必會卷入這場禍事,只能走為上策了!
可惜啊可惜,距離仙家只差一步,終究無緣!
李全福面露遺憾,起身就要離開這個是非地。
剛走出兩步,他又停住。
「罷了!離天亮只剩兩個時辰,不如再等等!」
不論是柳少陽的得意,還是李全福的苦惱,全都被水庫北面高崗上的男子收入眼底。男子站在雪後明月下,月影遮擋住他的容顏,只能看到刀削斧砍的面頰,以及頎長的身形。
他就這樣筆直的站在高崗上,目光掃視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無論李全福還是柳少陽,都沒能發現男子的存在。
……
「啪」的一聲跌入水庫,羅川渾身冰冷僵硬,四肢乏力,頭暈目眩。
在冰水中潛行了十來里,羅川耗盡了全部力量,髒腑黯淡,失去光澤,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也變得緩慢,整個人瀕臨油盡燈枯。沒過多久,羅川便沉入水底,水壓沉重,就好像背負一座小山,難以承受。
身體雖沒了知覺,羅川的意識卻格外清醒。
九死一生我都經歷過,這點傷痛又算得上什麼!
羅川頑強的睜開雙眼,心底吶喊。
像是回應一般,原本已變得遲緩的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漸漸恢復靈動,不斷加快,重新聚成水火漩渦。
「轟隆!」
從水火漩渦中發出雷霆般的回響,一道道氣血從羅川體內隱晦的角落流淌出來,滋潤起羅川干涸的五髒六腑。與此同時,一股股溫熱的氣息從羅川身下浮起,鑽入周身毛孔,溫潤起皮肉骨膜。
水火旋轉愈發疾快,催動功力提升,羅川已經隱約感應到有什麼正在水火漩渦間醞釀著,照這樣下去,過不了三四天便能夠凝煉出真氣。
羅川心中歡喜。
只有凝煉出真氣,才代表他真正意義上的進入築基境第一個階段。羅川如今所擁有的力量已不輸給小空靈境,等凝煉出真氣後,他的功力必將更進一步。
可那也要等到三四日後,燃眉之急就在眼下,再過幾個時辰,水庫水位就會降低,自己也將無處藏身。
直覺告訴羅川,柳少陽就在岸上等著他。
一想到落入柳少陽手中的下場,羅川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不能干等著!
緊迫感縈繞心頭,羅川一咬牙,在九龍君的記憶中搜尋起來,卻沒有發現一門可供他現在修行的法門戰技。九龍君記憶中的殺人術雖多,可大多都需要高深的道行修為。
羅川苦苦思索著月兌身之法,他並沒發現,隨著溫熱的氣息從他體內散出,身下的泥土開始變得松軟細碎。
嘩!
沙土向內陷去,露出一個大坑。
在巨大水壓的沖擊下,羅川墜入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