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主 第四章

作者 ︰ 綠痕

按著任嶼所給的消息,斐然馬不停蹄地一路往南濟一處地理位置偏僻的鄉下趕,不熟地況的他,在翻過幾座地勢險峻的山頭後,便棄了行之不易的馬匹,改以輕功繼續趕路,只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冒冒然只身前來尋仇的他,很快就感到後悔了。

霧陣?

一腳踏上這座不知名的山頭後,就被陣陣白霧給攏困在其中,原地不知茫然打轉了幾回的斐然,再如何心急火燎的,也明白過于大意的自己這下子犯了什麼錯誤了。

當他正想定下心來試著一解這來得詭異突兀的霧陣之時,陡地腳下一個踩空,就連半點呼救聲也來不及發出,他便自山崖上一頭栽了下去。

霧氣彌漫的深谷底,終年不見陽光,一條水勢湍急的小溪流經谷底,吟唱出悅耳的淙淙水音,可此刻在他人听來許是甚是悅耳的水音,在斐然的耳里听來,卻猶如金鼓齊鳴萬馬奔騰。

斐然不知他究竟昏了多久,而墜至谷底並落入溪中的過程,他只記得他體內的內力莫名一空,哪怕他再如何運氣也無法催動半分內力,于是在一路往下墜的過程中,他只能奮力攀抓著壁面上稀稀落落的藤蔓,想方設法地減緩下墜的速度,接著他便一頭栽進濃密的白霧中,再墜至冰冷的溪水里。

巨大的沖擊力道,當下令他昏了過去,他只知醒來後即身處在激流中,一手僅僅握住了一根卡在岩縫中的枯枝,而冰冽凍人的溪水早已麻木了他的身軀,以往蓄在他丹田中的內力全然枯竭,令丹田空空如也,也令他不知該如何從這困境中月兌困而出。

緊咬著牙關在水中浮沉了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悲慘地發現,他用盡所有力氣握住枯枝的手指已凍僵了,漸漸地,指尖再握不住枯枝,他的身子亦開始往水中沉去……

踩在草木上窸窣的足音,在斐然已經撐不住就將要放手時,宛如來自上蒼的救贖,他費力睜開眼,撲面而來的晶瑩水花模糊了他的視線,隱隱約約的,他看見在不遠處的岸上出現了一道逐漸走近的灰色身影,他深深喘了喘,終于擠出了一絲力氣向岸上喊道。

「救命……」

來者在听見他的沙啞呼喚後,驀地止住了步伐,目光準確地落至他的身上,卻在見著他後飛快地往後退了兩步。

「等等,別走……」斐然見來者似要轉身離開,他忙出聲留人。

站在岸上的人影,雖是如他所願沒有再挪步了,可他也不知是被溪水凍得太過昏沉,還是被無處不在的水花給影響了知覺,他總覺得那道灰色的身影在剎那間似乎縮小了許多,可一晃眼,就又恢復了原狀。

站在岸上的尚善,一語不發地冷眼看著斐然就這麼在水中半浮半漂,整個人幾乎就快要被溪水給沖走了,若不是他死死握住那一小截枯枝的話……

不知怎地,一見著他的那張臉,她不但心底有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甚至還有種莫名壓抑不住的暴躁感,這讓長久以來都以救人救命為習慣的她感到很不自在,因她發現,這還是她頭一回打心底的不願去救人,也是頭一回,由衷的想要溪中之人去……死一死。

怪了,怎麼一見到這個人,她心底就有股說不出的熊熊怒火?

尚善緊蹙著眉心,怎麼也無法理解此刻存在她胸臆間的古怪感,這種莫名的感覺就像這谷底煩人的白霧般籠罩住了她,任她怎麼甩也甩月兌不開,也令她在救人這一事上感到躊躇不已。

「救……咳咳咳……」眼看來者就一個勁地站在岸上沉思毫不施加援手,再也等不下去的斐然忍不住出聲提醒來者,卻一開口就被溪水給嗆得差點就松了手。

尚善努力壓抑著此刻自身奇怪的異狀,十分忍抑地自袖中翻出一張黃符拍在身上,然後走上前彎子,伸長一手拉住斐然的衣襟,輕輕松松地將他給拖過來再扔到岸上。

總算獲救的斐然,狼狽地趴在地上直喘著大氣,感覺渾身上下的骨頭似就要散架了。待到他總算勻過氣息,想一謝眼前的救命恩人時,一雙粗布鞋映至他的眼簾前,他緩緩抬起頭,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樣。

身著一襲灰色道袍的恩人,有著一張精致美麗的小臉,可在她的頭頂上卻束著類似道人的發髻,且她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不但十分不友善,彷佛還像是在強忍著什麼似的。

「多謝……」他雖有些不解于她那幾乎無法掩飾的厭惡目光,但還是選擇先向她道謝。

「叫什麼名字?」尚善捺著性子問,眼下她只想搞清楚來者何人,以及在面對他時她的拳頭又為何會直犯癢。

斐然想也不想的就答了,「在下名喚斐然……」

說時遲,那時快,尚善的面上隨即風雲變色,原本看向他還猶帶懷疑的目光當下變得凌厲似刀,緊接著,她二話不說地起腳再把他踢下去。

無端端又被踢回水中的斐然,被冰涼的溪水一浸,原本稍稍放松的心神馬上全數回籠,千鈞一發之際,他緊急抓住岸上的一撮雜草,這才沒被強勁的水流給沖走,他驚魂未定地看著站在岸上不打一聲招呼,說翻臉就翻臉的救命恩人。

「這是做什麼?」

她面無表情地道︰「我後悔救你了。」

「慢著……」眼看著她又抬起腳,似是打算把他踹進溪去,他急急忙忙扯開嗓門大叫。

「你就下去吧,祝你早日不得安息。」尚善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嚷,抬起一腳踩在他的肩上開始緩緩使勁,一心一意的,就是要他再回去死一死。

「咳咳咳,等等……」不小心整個人被她踩進水里後,斐然使出了僅有的力氣掙開了她的腳浮上水面,不明白方才的救命恩人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殺人凶手。

尚善沒給他廢話的機會,下了狠心再賞他利落的一腳,一鼓作氣將他給踹得遠遠的,而受了她一腳後,斐然沒能掙扎半分就被卷入溪水中重游舊地,湍急的水勢一下子就將他給沖了個老遠,他才勉強將頭冒出水面,整個人便撞上了溪中的大石,強烈的暈眩猛烈朝他襲來,令他迷茫地閉上了眼,咕嚕嚕地沉進了水中。

將斐然踹回溪里的尚善,此刻正在岸上煩躁地走來走去,最終,她停下了矛盾不已的腳步,忍無可忍地抓著頭上的發,揚首朝天大聲怒吼。

「啊——」

可,即使都已怒吼過一通了,她月復內的火氣與恨意卻絲毫沒有消減半分,她索性將頭一扭,氣沖沖的走回岸邊,不甘不願地往自己身上拍了兩張符,便踩著水花半飛半飄到小溪的上頭,順流往下找了許久後,在水底兩顆大石間找著了早已不省人事的斐然後,一手拎著他的衣領把他又給拖回了岸上。

無情地將他隨地一扔後,尚善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斐然他,好像……不喘氣了?

該不會真溺死了吧?

哼,哪能那麼便宜了他!

尚善揚起一抹陰冷的笑意,握緊拳頭後,一記重拳直賞在他的肚皮上,就見差點跑去鬼門關探親的斐然動了動,先是大大吐了幾口灌飽的溪水,接著便是撕心裂肺地劇烈咳起來。

他怎麼又上來了?

咳到幾乎沒力的斐然虛弱地半眯著眼,一時之間還不太清楚自個兒是怎麼上岸來的,但在他又見著那雙熟悉的布鞋後,他有點驚嚇又有點恐懼地看著尚善,並閉緊了嘴巴,在心底想著這回他到底是該謝還是不該謝她。

瞧瞧方才她把他踹下去的那股子狠勁……身為習武之人,他知道,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殺意,這位姑娘不是在同他開玩笑,也不是無聊想作弄作弄他,她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他去死。

始終想不出他到底是從何得罪了這位陌生恩人,斐然在猶豫許久後,最終還是膽戰心驚地選擇了重蹈覆轍,緊張萬分地自嘴邊蹦出一個字。

「謝……」不會又一腳把他踹下去吧?

尚善聲音里的寒意像是摻進了冰渣子。

「不必謝我,我會讓你後悔活過來的。」呵呵,他們來日方長。

听著她威脅的語調,斐然霎時覺得圍繞在周身的寒意似乎又更凝重了幾分,令原本就因浸了溪水而冷得發抖的他更是抖得有若風中秋葉。只是正當他全心全意提防著她又有些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或是突發的狠招時,她卻是轉身就走,留下孤零零又濕淋淋的他躺在原地。

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還是不小心得罪過哪一路神仙?斐然幽怨地撫著被她踹過的胸口,搖搖晃晃地自地上坐起,目送著她那抹快要消失在白色霧氣中的身影,然後認命地站起身子跟上她。

跟著她一路走回溪水的上游處,在溪邊不遠處有座由茅草所搭的簡陋小屋,而方才那位丟下他的恩人,此刻正坐在小屋前收拾著一些用來調味的香料。

他小心地走上前,卻又不敢再靠她太近。

「姑娘,咱們……可曾有過什麼過節,或是在下可曾得罪過你?」他自認他的記性不錯,很確定在今日之前,他並未見過這位道姑似的小泵娘。

她柳眉輕挑,「何以見得?」

「又或者,咱們是否有過深仇大恨?」若非如此,普通人會似她那般心狠手辣?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你挺自覺的。」尚善不陰不晴地瞥他一眼,嘴邊漾出一抹他看了就頭皮發麻的論譎笑意。

都險些被她溺死一回,這種情況下他再沒半點自覺他就是個蠢人了……硬著頭皮迎上她那仇恨多得幾乎都要滿溢出來的目光,斐然提高警覺地默默再往旁挪了挪位置,以拉開彼此間的危險距離。

尚善沒理會他的小動作,她瞧了瞧就快暗下來的天色,接著起身走至前頭不遠處的小樹林,挑了棵已枯死多年的老樹,掏出一張符拍在身上,彎子兩手扶在樹身上一使勁,硬生生地將整棵樹給「拔」了起來,再慢條斯理地拖著枯樹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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