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極目所及到處都是一片漆黑。身體失重的感覺從靈魂深處傳來,耳邊仿佛刮著獵獵的風聲,就不由自主的跌了下去,如潮水一般襲來的絕望仿佛一只只手臂撕扯著身體,張顯揚閉著眼楮任由身體墜落,只听見嘩啦嘩啦幾聲巨響,張顯揚覺得自己驟然失了重心,肩膀和頭部先後撞擊在堅硬的地面,引起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張顯揚忽的張開雙眼,透頂是一片白花花的屋頂,老舊的風扇在慢悠悠的轉動,還能听到那種叫人牙酸的吱嘎聲。周圍的環境明亮簡單,觸目可見的是一張張桌椅和一個個面色驚恐的少男少女。年紀大約都在十五六歲左右。穿著很多年前老片區大部分中學統一的制式校服,目光青澀,面容稚女敕,各個都神色狐疑倉皇的看著自己。
張顯揚捂住砰砰亂跳的心髒。慢慢站起身。老舊的教室最前面是木質的黑色黑板,嶄新的三尺講台。講台上站著一位四十多歲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女人。她的手里還捏著一截半截兒的粉筆,正保持著講課的姿態,卻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張顯揚木木的看了老師半晌,低下頭靜靜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默默坐了回去。
教室內的氣氛凝重而尷尬。站在講台上的女老師想了半日,考慮到自己教課時候學校校長特地吩咐過的話,最終還是訕訕說道︰「上課的時候要好好听講。你們都是剛剛升上高一的學生,要打好基礎才能考上好的大學。」
張顯揚的表情越發木然。他伸出右手揉了揉火辣辣的肩膀和隱隱作痛的腦袋,一直沒有說話。
站在講台上的老師想了想,又問道︰「你剛才摔在地上撞到腦袋了,要不要去校醫室看看?」
張顯揚眨了眨眼楮,搖頭硬邦邦的說道︰「不用。」
講台上的老師面上顯出一絲尷尬和惱怒。動了動嘴唇還是不敢說什麼,只得轉過身去繼續上課。沉穩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從女教師的口中溢出,繼續講解著課本上的知識,教室里其余的學生也都靜靜的听課,只有目光時不時掃過張顯揚,一個個面色狐疑,神情閃躲。
張顯揚嘆息一聲,沒有理會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慢慢趴在木質的桌椅上。從腦海中浮現的是一些紛繁錯雜的記憶,這些記憶並不屬于這個時間這個空間,而是點點滴滴記錄了未來十年的瑣碎事情,一直到自己跳樓自殺為終止——或者說直到自己自殺被救為止。
想到這里,張顯揚因為閉著雙眼而變成一片漆黑的眼前突然出現一抹光亮,一個同張顯揚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憑空出現在張顯揚的腦海,用一種飛揚且跳月兌的語調嘲笑道︰「哈哈哈,張顯揚你真逗,睡覺也能睡趴到地上,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蠢最笨最沒有用的宿主!」
張顯揚暗中翻了翻白眼,不想理會幸災樂禍的光腦。那光腦卻喋喋不休的說道︰「喂,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麼對待我,還真是忘恩負義啊!」
張顯揚一直閉著眼楮養神,一直到下課的鈴聲響起。張顯揚這才提著書包慢慢走出教室。放學的時間段正是人群簇擁比肩繼踵人流最擁擠的時候。可是反手提著書包的張顯揚走在人群中,卻沒有人敢接近。大部分的同學寧可前胸貼後背甚至連站都站不穩的擠在一起,卻沒有人願意靠近張顯揚一步。于是從頭頂看,擁擠的人群中出現很詭異的一幕,張顯揚走到哪里,哪里就憑空多出一條道路來,讓張顯揚一路順順當當的出了教學樓。
腦海中的光腦很輕浮的吹了一聲口哨,說不清什麼情緒的說了一句「真是夠範兒!」
張顯揚依舊沒有說話。順著水泥石階向下,白色的名牌運動鞋縴塵不染,穩穩的落在干淨的水泥地面,徑自踏上了正對著教學樓的操場。棗紅色的塑膠跑道比堅硬的水泥地面更為柔軟,張顯揚定定的站在塑膠跑道上,他的對面是剛剛修葺過的主席台,台子前面是用白色油漆涂過的國旗桿,桿子上迎風飄揚的國旗被風吹的獵獵聲響,張顯揚就這麼沉默的看著對面的國旗,看著國旗上方湛藍湛藍的天空,幾朵棉花糖一般的雲朵被風吹的慢慢移動,這情景是如此的純粹且高尚。
張顯揚嗤笑一聲,轉身慢慢走向校門。校門外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小吃攤子,剛剛放學的學生將這些個小吃攤子團團圍住,七吵八嚷的再點些什麼。迎著風張顯揚幾乎能聞到那些個油炸臭豆腐,或者烤冷面烤饅頭散發出來的香氣和油膩膩的味道。
一輛黑色的奔馳靜靜停在校門口,兩個身穿圓領背心大花褲衩脖子上還帶了一串大金鏈子的光頭漢子抱著膀子站在轎車前面,看見緩緩出來的張顯揚,全都眼楮一亮。
「三少好,上學辛苦了。」
來接學生放學的家長們拽著孩子的手從轎車旁邊低頭匆匆走過,避之唯恐不及的慌張樣子讓兩個光頭大漢朗笑出聲,其中一個還粗著嗓子喊道︰「別走那麼快,小心點兒車。」
一句話沒說完,周圍的學生和家長走的更快了。
張顯揚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上前說道︰「從明天開始不要來接我了。」
剛才說話的光頭漢子不以為然的說道︰「少爺請放心,幫規有令,我們不會對普通人怎麼樣的。」
另一個光頭漢子笑眯眯補充道︰「不過他們自己嚇自己就和我們無關了。」
說完,上前接過張顯揚手中的書包,又給張顯揚殷勤的開了車門,還不忘一只手搭在車門上,方便張顯揚進入。
張顯揚彎腰上車,兩個光頭大漢立刻繞過來上了駕駛和副駕駛的位子。隔著車窗張顯揚依舊能看到外頭的家長和學生眼中遮遮掩掩的害怕與厭惡,甚至還有一絲隱藏的很好的奢望與羨慕。這便是黑道張家在老片區的地位。令人感覺到害怕卻垂涎的龐大勢力。
奔馳在街上穩穩的開著,張顯揚一手托腮看著窗外,一面出聲問道︰「爸爸今天在哪里?」
開車的光頭張漢說道︰「在老片區西街的分部賭場。听說那個借了高利貸卻有膽子逃跑的服裝廠老板已經被抓到了。老大的意思是要給這個服裝廠老板一點教訓看看。」
張顯揚漫不經心地說道︰「什麼教訓?」
「暴打一頓,砍他一只手,或者干脆殺了他然後將他的服裝廠拍賣頂賬。」坐在副駕駛的李壯聳了聳肩膀,隨意說道︰「咱們幫規一人事一人畢,總不會牽扯到他的家人和朋友。所以就算要了他一條命,他也得知道感恩才是。」
因為別人還不起錢就要砍人殺人,別人還要感激不盡?張顯揚很明顯的皺了皺眉,重生以前他從不覺得這種邏輯有什麼問題,所謂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既然明知道自己還不起錢干什麼當初要借,難道以為高利貸的錢就是大風刮來的嗎?
雖然現在張顯揚依舊不覺得這種欠債逃跑的惡劣行為有什麼值得同情和寬宥的。不過想到十年後老張家的淒慘下場,張顯揚還是決定要做點兒什麼,就算是積積陰德吧。
想到這里,張顯揚非常明顯的嘆了口氣。
世人總喜歡將自己無法抵抗無法面對的事情交給上天。比如當你無法懲治對你施加傷害的所謂惡人,你會在暗中咒罵「惡有惡報,時候未到」,比如當你看到印象中該是惡貫滿盈的罪犯伏法,你會暢快的認為這是「報應」。
張顯揚並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屬于「惡報」這一個行列,不過重生一回,張顯揚決定相信一下因果循環,努力做一個差不多點的好人。
可是想要做一個好人,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就好像一張已經染黑了的白紙,如何在不破壞白紙緣由結構的情況下將黑色去掉……這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
從小學習並不太好的張顯揚不懂得如何將白紙上的黑色墨跡去掉,不過張顯揚很明白如何在原本黑色的墨跡上再涂上一層厚厚的白油。
而如今張顯揚要做的事情,就是趕在事情發生之前去涂白油。所以張顯揚看著道路兩旁飛馳退後的行人和數目,低聲吩咐道︰「去西街分部。」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賣萌嗷嗚~~
這是一個黑化小狼帶著自己的群狼努力變成綿羊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