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錦 114、vip

作者 ︰

听得楚懋回來了,郝嬤嬤不顧病體硬是咬著牙手撐小幾上借力站了起來,當然也少不了佩蘭支撐。

楚懋一進來,見郝嬤嬤如此,就道︰「姑姑你坐下,入冬了,你腿又疼得厲害了吧?」

阿霧抬眼看了看楚懋,這位爺平日言簡意賅,可還沒听他說過這麼長一句話。

楚懋親自扶了郝嬤嬤坐下後,阿霧乖巧地站起身讓了座,自己反而坐到了楚懋下首一張玫瑰椅上。郝嬤嬤又想起身給阿霧讓座,嘴里說著老奴不敢越矩之類話。

「姑姑,你就坐吧,她是晚輩,敬著你是應該。」楚懋為郝嬤嬤和阿霧相處定下了基調。

阿霧心里冷笑一聲,雖然知道這一聲「姑姑」,是對宮女子稱呼,楚懋從小叫慣了,哪怕郝姑姑已經成了郝嬤嬤。可阿霧還是覺得心里難受,按說楚懋親姑姑只有一個,那就是福惠長公主。可這兩位同為長輩姑姑之間待遇可是千差萬別吶。

雖然阿霧也知道自己是強詞奪理,長公主和楚懋之間恩怨多了,可人心本就是偏,沒有道理可言。

楚懋眼楮往小幾上匣子處掃了一眼,阿霧立即又乖覺地站了起來,「先頭我同嬤嬤正說這個事,我年紀輕沒經歷過事兒,哪里管得了偌大王府,還想請嬤嬤再辛苦幾年,也讓我好跟著學一學。可又憂心嬤嬤身子骨,所以還請王爺示下。」

楚懋唇角勾起了三分弧度,這算是對阿霧識趣表示了高度贊揚。要知道四皇子嘴角那一分弧度是天生端著,如果勾起兩分,那或許是嘲諷也或許是謔笑,但三分弧度那就是真誠贊美了。就這麼個細微表情,阿霧研究了許多年。

「姑姑把匣子收回去吧,王妃說也有道理,今後還請你多指點她。」楚懋果然還是希望郝嬤嬤管家。

阿霧笑著坐了回去。舉止得宜地听著楚懋和郝嬤嬤寒暄,並能適時加入一兩句很合宜話,今天會面算得上賓主俱歡,只不過阿霧才是賓而已。

後楚懋親自扶著郝嬤嬤上了停玉瀾堂內竹轎,還親手為郝嬤嬤膝蓋搭上了虎皮毯子。

阿霧自然也旁邊,腦子里想卻是,原來楚懋絲毫不忌諱與郝嬤嬤有接觸,他潔癖呢,或者說潔癖其實是怪癖?

到了郝嬤嬤住紅藥山房,佩蘭小心翼翼地扶了她下來,一邊走一邊再忍不住把憋了一路話倒了出來,「嬤嬤,王妃剛才說真話還是假話啊?」

郝嬤嬤腳步停了停,「不管真話假話,你今後都要敬著這位王妃,拿得起放得下,是真正聰明人。」

佩蘭「哦」了一聲,小聲地道︰「王妃長得可真美啊。」

郝嬤嬤嘆息了一聲,「是啊,百年難出美人,就連當年……」郝嬤嬤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樣美人,這樣靈透心思,不為利動,不為名搖。自己要把府里對牌和鑰匙交給她時,她眼里沒有一絲波瀾,恐怕當時她就不想接這個活兒,但又怕自己身體支撐不住,擔心殿下怪罪,這才讓人去請殿下回來。

而殿下不過是一個眼神,就叫她看穿了態度,立馬就推拒了這管家權利,並且把開始說讓自己再管些時日,變成了再管幾年。

真是看透了事情明白人。自己一個乳母能做什麼,又無親人,也就無那所謂私心,累死累活管個家,還不是為主子心勞。她不擔責,日子過得輕松。

但是郝嬤嬤也知道管家這是楚懋對她看重和敬待,她不能不識好歹拒絕。對于名不正言不順人來說,再也沒有比掌握實權好體面了。

而這廂楚懋將匣子又給了郝嬤嬤後,回頭別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阿霧。

阿霧心里冷哼,只覺得楚懋多疑得可惡,以為誰都惦記你那點兒家底啊?

其實換了是誰都得覺得奇怪,一府主母上無婆母,還拿不到管家權,她能是真正心甘情願嗎,會不會暗地使絆子?

管阿霧覺得楚懋拿齷蹉懷疑傷了自己光風霽月,可人屋檐下,她不得不低頭。必須得借機表明真心才好,否則她害怕今後郝嬤嬤那邊有什麼ど蛾子哩,就算郝嬤嬤沒有,但是那位義妹就不好說了。

因為這位義妹,阿霧已經回憶起她身份了。

待兩人重入座後,阿霧有意陳一成陳情,表一表真心,例如,王爺乳母就是妾乳母,妾是由衷地高興郝嬤嬤能管家,妾也會跟著她好好學,定然不會讓王爺為後宅事情分心雲雲。若是能說得楚懋略微內疚,那能再討要一點兒好處就好了。

阿霧深諳言語妙處,有時候做得好,未必趕得上說得好。

不過阿霧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听楚懋問道︰「王妃可有小字?」

「呃。」阿霧完全沒料到楚懋會是這個開場白,愣了愣才道︰「妾小字是勿憂,家里人都叫我阿勿。」

「阿勿。」楚懋重復了一次,「很少听女兒家用這個勿字單稱。」

問得這樣仔細,仿佛他真很關心似,阿霧心里月復誹,嘴上絲毫不慢地道︰「是,所以妾喜歡山幽雲霧多霧。」

楚懋心里一稟,霧氣輕薄,遇日則散,不是長壽之名,而且,自己字「勤煦」,顧野王《玉篇》說,昫,日光也。

不過楚懋雖然頓了頓,還是又重復了一次,唇角略翹地道︰「阿霧,霧凝璇篚,風清金懸,好字。」

阿霧唇角也笑了笑,她名字自然是好名字。

「阿霧,你是我王妃,這內院本該交到你手里,剛才委屈你了。」

阿霧趕緊站起來,誠惶誠恐,「王爺,我是……」本來大好時機述衷情,但是奈何楚懋擺了擺手,打斷了阿霧表演。

「我自然知道你是真心實意。這種事情可沒幾個人會拿來做人情。」楚懋打趣道,「你是為我著想,敬著姑姑,可我卻不能把你體貼視作理所當然,阿霧。」

阿霧听了這番話,心里比寒冬手捧暖爐還舒服,若非有前仇舊怨,阿霧指不定就被楚懋「禮賢下士」給籠絡了去。

「我這個四皇子雖然處境不算好,可畢竟是聖上親封祈王,也有封邑和幾處田莊,明日我讓李延廣把賬冊和鑰匙送來與你,今後就請王妃幫我打理。」

楚懋說得輕描淡寫,可實際上他賦予阿霧權利非常不小,尋常皇子,這封邑和田莊就是他所有生息處了,相當于整個家底兒都交給了阿霧,內院支出都是每月到外院來關,而外院銀錢從哪里來,就從這封邑和田莊來。

阿霧相當于扼住了內院咽喉。

不過,很可惜是,楚懋家大業大,據阿霧所知,這位祈王殿下暗地里操作了不少巨商,甚至那些巨商可能本身就只是他一個掌櫃而已,他可不缺錢。

而外院也絕不僅僅只有封邑和田莊收入。而外院管事權也自然就不阿霧手里了,她管東西不過是王府九牛一毛。

不過,平心而論,如果阿霧不知道這些,那她或許真會被楚懋慷慨大方而感動投誠。

「我怕我管不好。」阿霧不再稱妾,因為祈王殿下從她小字入手,拉近了彼此距離,而阿霧也打蛇隨棍上,不想再自稱妾。

「外院吳翰永精通俗務,你若是有不懂,向他請教就是。」

「是。」阿霧不再推拒,免得給楚懋一個敬酒不吃吃罰酒印象。不過她心里想卻是,祈王殿下心未免也太寬了些。阿霧自問,自己容色還算過得去,這位殿下居然一點兒也不介意自己和外男接觸,雖然那人是個管事。

同時,楚懋用是「請教」二字,顯然他對外院管事很看重,也不許自己王妃自以為地位高而不敬重他們。

阿霧忽然有些了解,為何當初楚懋會成功了。也許自己應當向他學一學。

便是對阿霧自己,楚懋也算是煞費苦心地籠絡了,管他不願意用簡單親密一招——行房。但就阿霧這個特殊個案來說,楚懋處理得極成功。首先,不行房就已經籠絡了阿霧。其次,來上今日這麼一招,將阿霧劃為了自己人,或者說,他試圖讓阿霧覺得她成了他自己人。

但無論怎樣,迄今為止,阿霧對楚懋惡感沒有繼續加深,甚至有略微緩解可能,這已經算得上是祈王殿下成功了,如果他知道話,相信他會感到驕傲。

不過出乎阿霧意料是,祈王殿下因為先前阿霧孔融讓梨表現和後來爽接受他示好,並表示為了祈王府銀錢收益,一定鞠躬瘁死而後已,所以他決定小小地犧牲一點兒他時間,陪同他王妃共進晚餐。

阿霧則她心底小黑本里偷偷地為楚懋添了一筆,惡行記錄。

如果阿霧能讀出楚懋心聲話,她將永永遠遠地為自己今日「如花解語」而後悔。

飯後雖然楚懋又去了冰雪林,但是月亮還沒有掛上樹梢時候,他踏著霜色月華,又回到了玉瀾堂。其實,按照他本來打算,從今晚開始,他就該睡冰雪林了。

但是面對阿霧,楚懋實開不得口,因為她這位王妃不僅是他老師女兒,同時,她實是太善解人意。面對婚夜也不願意同她行房夫君,居然毫無怨言怨色,楚懋能感覺出阿霧這件事上真誠。這無疑讓楚懋大松了一口氣,因為這事著實是他有愧。

有丈夫而居活寡,對女人來說實太殘忍,甚至意味著她將來可能也不會有孩子。但是楚懋暗自承諾,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一個子嗣,他會首先考慮阿霧。

當然這不足以讓阿霧月兌穎而出,能與祈王殿下繼續共枕而眠。阿霧今日聰慧和乖巧也起了作用,但重要是,她不會讓楚懋感到反感。各方面都很有規矩,愛潔,和他一樣不喜踫觸人或被踫觸。

以上種種優點,無疑讓阿霧榮登了「祈王殿下滿意女子」寶座。

楚懋進屋時候,阿霧已經洗漱好了,穿著一件月藍綾袍,趿拉著粉地繡月藍色牡丹鞋面灰白底子軟緞鞋,一只腳正擱蹲地上紫扇腿上,由她涂抹香膏。這種香膏是宮廷秘方,可以將腳上細絨毛粘掉,讓肌膚看起來如細瓷般無暇。

阿霧沒有听見任何通報聲,所以楚懋出乎意料地出現她面前時,她汗毛都豎起來了,那是面對敵人反應,不過她神情很就和軟了下來,優雅地站起身,優雅地攏了攏衣裙,遮住了剛才露出來修長潔白腿,以及晶瑩若雪,小巧可愛如花瓣腳丫子。

「王爺?」阿霧尾音略略轉高,這是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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