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揚的這些話自然是帶著負氣的成分,看著展顏欲哭無淚的模樣,他已經有些後悔了,但挽回的話還沒出口,展顏的離婚協議書已經攤開在他面前。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愛睍蓴璩
「過去的事,我不想在追究,既然你這麼想要那些股份,我都留給你好了。簽字吧。」她連碳素筆都給他準備好了。
季維揚也是被盛怒沖昏了頭,一把奪過離婚協議書,快速的翻過幾頁……呵,她寧可淨身出戶也不想繼續留在他身邊,還真夠決絕的。既然如此,他成全她就是。
可是,為什麼他握著筆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著,遲遲的無法落下字跡。「展顏,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展顏雙拳緊握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間女敕肉,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究竟要怎樣的隱忍,才能說出違心的話。「沒有,我從來沒愛過你。季維揚,你不配。輅」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銳利的刀子一樣割在他心上。季維揚苦笑著,筆尖唰唰劃過紙面,利落的書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將離婚協議揚起,丟在了展顏身上。
「你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展顏緩緩的蹲身,動作遲緩的將散落一地的離婚協議書一張張重新拾起來,她的頭壓得很低,淚珠順著蒼白的面頰,一滴滴打落在雪白的紙面上。這一系列動作,像極了緩慢播放的膠片老電影嬗。
她抱著一疊協議書,然後,倔強的轉身,短暫的遲疑後,才邁開了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外走去。這一次,連說‘再見’的必要都沒有了。
這段風雨飄搖的婚姻,在這一刻,終于走到了盡頭。
季維揚高大的身體依舊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墨眸深冷,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那一剎那,他覺得他的靈魂也在同一刻被抽離了軀體。
有那麼一刻,屋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連呼吸聲都沒有,恍惚間,他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直到秘書余梅敲門而入,「季總,與美國公司的遠程會議馬上要開始……」
「滾!」未等余梅將話說完,季維揚發出一聲怒吼,手臂一揚,將面前茶幾上的文件茶盞等一應物件統統掃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在腳下此起彼伏的響過,地面上一片狼藉。
余梅嚇得花容失色,她在季維揚身邊工作了七年,這個年輕英俊的上司,給人的一貫印象都是沉穩清冷的,甚至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但今天,他明顯失常了,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讓他變得不再像他?!
此時的季維揚,就像籠中的困獸,余梅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激怒他,轉身倉惶而逃。
季維揚高大的身體重新跌入沙發中,他單手撐住發疼的額頭,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逐漸拼湊成型。
呵,想來真是可笑,在展顏的眼中,他季維揚就是一個為了區區15%股份而出賣婚姻的無恥小人!
三年前,他力排眾議,終于坐上了季氏總裁的位置,雖然阻力重重,但一切尚在他的控制之內。
那一年,展顏年滿二十歲,剛好過了法定結婚年齡。
他放任她三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著她和高宇軒過家家似的戀愛,卻沒有插手半分,而如今,她也該玩兒夠了,是時候將她拉回身邊,做他的小嬌妻。
一切按部就班的開始進行,他找上魏姍姍,上演了一出完美的捉.奸計。而展顏的酒後宿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在酒吧那種復雜的環境中,美麗單身又酒醉的女孩有多危險,不言而喻。他丟下重要的應酬趕過去,將她帶入安靜的酒店客房,本意只是想讓她好好休息一晚。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她哭的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求他不要走,不要丟下她。
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沒有幾個人能抵擋這種帶著誘.惑的挽留,何況,他還愛著她。
他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低頭吻上了她嫣紅的唇瓣,而正是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如果那時,她推開他,或許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而她沒有,正是這份縱容徹底燃燒了男人體內欲.望的火焰。月光下,女孩美麗的**猶如完美的白瓷,泛著瑩潤的光澤。他入侵她的身體,任由她在身下不停的痛哭掙扎……
至于那些記者,的確是他安排的,既然該發生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無論她接不接受,他都要對她負責。
當時,父母並不看好這段婚姻,一來,他們心目中早有人選,二來,展顏年幼,那時的她還沒畢業,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實在無法讓父母喜歡起來。當時,季維揚擱下狠話,娶不到魏展顏,他這輩子打光棍,父母拗不過,勉為其難的答應。
為了以示誠意,他讓律師清算了所有財產,統統過戶到展顏名下,可以說,那是一筆天文數字,可簽署協議的時候,她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署了名字。
對于他給予的一切,她就是那樣的不屑一顧,而三年後的今天,她卻跑來質問他微不足道的股份,真是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房門被人從外叩響,季維揚清冷的目光向門口探去,這個時候還敢撞上來的人,除了唐楓還能有誰。
果然,象征性的敲門聲後,唐楓推門而入,蹙眉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地震?海嘯?還是山洪暴發?讓季三少這麼不淡定了。」
季維揚懶得和他貧嘴,自顧點燃了一根煙,深吸兩口後,聲音低沉暗啞的丟出一句,「我離婚了。」
唐楓先是一愣,而後大咧咧的在一旁的單人位上坐下,笑著回了聲,「那恭喜了。」
季維揚安靜的吸煙,俊臉隱在裊裊煙霧後,渙散的目光透著一絲罕見的陰森冷酷。
唐楓邪氣的揚了下唇角,隨意的把玩著指尖的打火機,看來,季維揚和展顏這次是來真的了。其實,離婚對于季維揚來說未必不是間好事,像他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被愛情牽絆,被女人束縛住手腳。在唐楓的眼中,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等他玩兒夠了,娶個門當戶對,對他事業有助益的女人,也就完成任務,對家里也有個交代。
「你打算怎樣?繼續不計一切代價將她拴在身邊,還是放她走?」
季維揚姿態優雅的吞著煙霧,眸色更深更冷,也透著一絲滄桑。他想要將展顏鎖在身邊,幾乎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得到了她的人,卻永遠得不到她的心,他季維揚不屑于要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算了,我累了,隨她吧。」
唐楓聳肩,心想,這一次魏展顏是真的傷了他。
又是長久的沉默,季維揚一根接一根的吸煙,休息室中充滿了嗆人的煙草味兒。唐楓有些不耐的掃了眼腕上的勞力士,「我說季總裁,您的遠程會議已經推遲了一個小時,美國佬可沒有耐心等人。」
若換做從前,沒有什麼事比季三少掙錢重要,而就在展顏轉身而去的剎那,他突然覺得即便是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沒有人分享,也變得毫無意義。「沒心情,你替我去吧。」
「成啊,美國公司的利潤分我一層。」唐楓半認真半玩味的說道。
季維揚熄滅手中的煙蒂,緊接著又點了一根。他唇角揚了一絲笑,冰冷陰郁的目光隨意掃過唐楓,即刻讓他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好啊,只要你敢拿。」
「還是算了吧。」他怕自己有命拿,沒命花。季三少的大方向來只針對他老婆一人,不,現在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前妻。
「少抽點,小心抽死你。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天涯何處無芳草啊,兄弟明天給你弄一打,保準個個不比魏展顏差。」唐楓擺了擺手,驅散了些霧氣。
季維揚將兩指間尚未燃盡的煙蒂熄滅在水晶煙灰缸中,率先起身離開,在經過唐楓身邊時,冷冷的丟下一句,「以後,我不想再听到這個名字。」
*
二審如期開庭,羅美娟還算守信用,魏景年的刑期改判為五年,但依舊罷免了職務,開除黨籍。羅家人做事滴水不漏,即便將來魏景年出獄,也別想再東山再起。
但這樣的結果,對于展顏來說,已經知足了。
在魏景年被移交到城北監獄之前,展顏見了他最後一面。拘留所中,父女二人相對而坐,魏景年雖然消瘦,但氣度不變,也曾是做大事的人,當真是寵辱不驚了。
「爸,你最近還好吧?」展顏溫笑著詢問。
「嗯。」魏景年點了點頭,語氣有幾分遲疑,他在官場中半輩子,還有什麼是看不透的,二審突然減刑,這事情背後一定有隱情。「二審能改判,你一定是向羅家人妥協了吧。孩子,委屈你了。」
展顏淡淡的笑,眸中淚光盈盈而動,「我和維揚離婚了,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事情弄成這樣,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分開了對彼此都好。」
魏景年沉重的嘆息,事到如今,也沒有挽回的余地,終究是他對不住展顏。
「爸,五年說長不長,但說短也不短,您在里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才行。我在商行給你留了十萬塊錢,數目不多,但只要節省一點,養老應該沒問題。」展顏不急不緩的繼續說道。
「說這些做什麼,我出去也是五年後的事,那些錢你先用,別委屈了自己。」魏景年的目光探尋的落在展顏身上,他總覺得這丫頭有些不對勁,但究竟哪里不對又說不出來,或許是他想多了吧。
「姍姍和她媽媽最近怎麼樣?」魏景年又問,語氣中有幾分無奈。陸如萍這個女人,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至于魏姍姍,他真是白養了那個女兒。
「她們,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忙。」展顏胡亂的搪塞了句。
「嗯。」魏景年點頭,已心領神會。
「魏小姐,探監時間到了。」公安干警出聲提醒,並將魏景年帶走。
展顏跟著起身,卻突然失控的向他撲了過去,緊緊的抱住父親,淚潸然而落。「爸!」她喚了句,已經泣不成聲。
魏景年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若是在監獄中,隔著鐵窗,也沒有機會再抱她了。「丫頭,別哭。你知道爸爸為什麼給你取名‘展顏’嗎?你出生之後,爸爸第一次抱你的時候,你眯著眼楮看著我,對我展顏一笑,真的很美。展顏,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要燦爛的笑著。」
「嗯。」展顏艱難的點頭,「爸,如果人還有來生,我還要做你的女兒。」
「好。」魏景年笑著,放開了她。只以為她是一時傷感,並未推敲她話中的意味。
「魏小姐,請你離開,別讓我們太難做。」公安干警再次催促。
展顏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離開。
離開拘留所,展顏接到了來自法院的電.話,魏姍姍撞她的案子很快就要公開審理,法院要求她出庭作證。
公審的那天,展顏卻對法官和陪審團說,開車撞傷她的人並不是魏姍姍,雖然是魏姍姍的車,但司機是個男人。她的證詞別說是當庭眾人,就連杜小莫與高宇軒都震驚不已。為了錢,魏姍姍開車想要撞死她,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展顏卻堅持說不是魏姍姍撞她的。
既然受害人一口咬定不是魏姍姍,又沒有充分的證據起訴,公安局那邊只能銷案放人。
展顏在杜小莫與高宇軒的陪同下走出法院,一路上杜小莫都悶不吭聲,對展顏,她真是恨鐵不成鋼。
正巧,魏姍姍也從法院中走出來,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來到展顏面前,「魏展顏,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了。憑什麼外婆的財產都留給了你,你就是欠我的。」
展顏有些無奈的笑,容顏平靜,眸光干淨而純粹。「我沒打算讓你感激我,魏姍姍,希望這次的事能給你一個教訓,以後好好生活吧。」
魏姍姍神情一滯,眼中明顯閃過一分動容之色,卻仍是傲慢的揚起了下巴,「真是多管閑事,我怎麼活法,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她不冷不熱的丟下一句,轉身揚長而去。
展顏的表情依舊溫溫的,一旁的杜小莫卻已經火冒三丈。「你看看她那是什麼態度?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算了吧。」展顏淡聲道。
「什麼算了?」杜小莫突然又拔高了音量,「展顏,你腦子沒壞掉吧?居然做假口供替她月兌罪?難道你忘了小顏是怎麼死的嗎?」
展顏唇邊淺淺的弧度消失不見,她低斂著眸,剔透的淚珠在細密的睫毛上輕輕的顫動著。她的小顏,她生命中唯一的曙光,她怎麼能輕易忘記。「我沒有忘。如果殺了魏姍姍就可以換回小顏,那我一定毫不猶豫的親手殺了她。可是,小顏已經沒有了,就算魏姍姍坐一輩子牢也改變不了什麼。何況,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我不忍心。」
「你不忍心?」杜小莫譏笑,「她魏姍姍開車撞向你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你是她親妹呢!」
展顏淒苦一笑,「算了,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呢,都結束了。」她說罷,踩著高跟鞋,一步步邁下台階。
杜小莫站在她身後,微眯著眼眸,扯了下高宇軒衣角,「你有沒有感覺展顏好像有些不對勁?」
「嗯。」高宇軒點頭,她身上散發的憂郁如此的熟悉,在她外婆離世的時候,這種及至絕望的憂郁也曾在她身上出現過。
「這陣子我們輪流看著她,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兒才好。」杜小莫嘀咕了句。
……
展顏是典型的處.女座女生,這樣的人凡事追求完美,內心卻敏感而脆弱,容易走向極端。
在季維揚將離婚協議書丟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對于這個世界,展顏已經徹底的絕望了。她用自己的婚姻,還了父親多年的養育之恩,她做了假證,寬恕了魏姍姍的罪孽。她用最純淨的心包容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卻無法包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