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要在鎮上待多久。
他是這樣說的吧?意思就是他可能還會走,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
嬌美縴細的人兒身著一襲青色裙衫,站在櫃台後心不在焉地收拾草藥,一想起昨日他對老板娘說的那句話,忍不住神思恍惚。
竟然總是要走,為何還要來呢?她氣悶地將手里的甘草揪得亂七八糟。
昨天她跑進內室後,其實一直都躲在門後偷听,听他跟老板娘她們說話,听老板娘問他為何要對她……對她那樣做。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地亂成一團,她很希望他說點什麼,卻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最後當他什麼都沒說時,她又覺得有點失望。
他走後,老板娘和女道士進來內室,急忙跳上床鋪裝睡的她低頭悶不作聲,搞得兩人十分緊張地再三保證,因為此事涉及姑娘家的清譽,所以她們死都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老板娘和花道士說這話時的語氣和神情,仿佛他們倆是被當眾捉奸在床似的。
其實,他也不過是抱了她,親了她……
面上倏忽一紅,她回想起了那個火辣辣的吻,他的舌和她的親密地攪在一起,彼此品嘗著對方的滋味,欲罷不能……
先前打他的那一巴掌,多半是出于對他嚇唬自己的不滿,和一點點的嗔怒。
她好在意他這麼久都沒來看自己,讓她以為他忘了自己,如今他來看她了,可又能代表什麼?
「唉……」月青綾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
這時,高矮胖瘦四人組里差了瘦子細仔,其余三個全從外頭蹦進來了。
「月大夫,你要的垂絲海棠和紫蘇葉都弄妥當了。」
「月大夫,鎮上的于老漢上山被蛇給咬了一口,我已經看過了,沒有大礙,就是得拿些七葉一枝花過去。」
「對了!月大夫,告訴您一件新鮮事,俺們四個今兒可見著高人了!」
「是呀、是呀,那場面可真是驚天動地、險象環生咧!」
三人七嘴八舌地說著,爭著引起月青綾的注意。
美女大夫又溫柔又耐心,什麼都完美無缺,就是不會說話……但,那也不打緊,他們四人組照樣一如既往地暗戀佳人,並且義無反顧。
月青綾放下手里的草藥,微笑著抬頭,美眸中帶著疑問,像在詢問他們踫上什麼事了。
「是這樣的,俺們今天去山上采藥,路過鎮南邊的鐵匠鋪子,看到柳鐵匠好像又生病了,柳嫂子不知道為什麼和兩個過路的男人起了沖突,那兩個男人真不是東西,居然欺負一個女流之輩!」
「然後,私塾的皇甫先生是半點功夫也沒有的,然後只有挨拳的份,乖乖,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再然後,曲帳房也聞訊趕來了,跟那兩個男人交起手來,我們想,就憑曲帳房那三腳貓功夫,還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所以正打算去通知謝掌櫃他們,哪知道還沒去,突然如同天神降臨,冒出來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長得可真凶,臉上還有道傷疤,看起來就嚇人,不過身手可不是蓋的,出手又狠又準,招招致命……」
「他打得那兩個男的屁滾尿……啊,不是,是抱頭鼠竄,要不是客棧老板娘趕來勸架,只怕是要給他活活打死了。」
「我的老天爺呀……這位無名英雄,可真是天王中的天王,偶像中的偶像!實在太帥了,我要是能拜他為師就好了……」高佬無比期盼地嘆惜。
「拜師?你不怕那人啊,我可是一見他腿就直哆嗦。」毛豆很沒志氣地說。
「我也是,不敢離他太近,看起來好凶……」阿肥也小聲嘀咕。
「是啊,同感、同感。」高佬越發嘆息,又道︰「不曉得細仔尾隨他到哪里了,萬一被發現了會不會被捶一頓?」
「那他活該,誰叫他非要去控听究竟……」話音未落,登時听到細仔一路大呼小叫地沖進藥廬。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眾人大驚,趕緊問出了什麼事。
「糟糕、糟糕,這不出大事了!」細仔氣喘吁吁地扶著桌子,「不得了啦……」
「快說呀,你存心吊人胃口呀?」
「是……是那位無名英雄,這回踫上敵手了!」
此言一出,不僅高矮胖三人大驚失色,連月青綾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剛才一路上悄悄跟著那位英雄,看他跟著老板娘、曲帳房和皇甫先生一起進了如意客棧,我心想,該不會因為他做了好事,所以老板娘要請他吃頓飯吧!」細仔一臉凝重地介紹,「我想要吃飯也只能點富公公做的紅燒大腸和溜肝尖,你們說是吧,那富公公燒了一輩子菜,能上得了宴席的不出五個手指頭,我都替他老人家擔心,以後可怎麼在廚藝界混得上去哦……」
「拜托!」這話跑得一下子引起了眾怒,「別說些有的沒的,你趕緊講講客棧後怎麼樣了!」
「哦,是這樣,」細仔趕緊轉回正題,「我沒進去,就模到客棧的圍牆邊,打算等英雄出來後找他簽個名,誰知道,還沒等他出來就听到里面突然一陣大亂。」
大亂?這個詞讓眾人浮想聯翩,繼而秉氣凝神,堅起耳朵。
月青綾則瞪大眼楮,一顆芳心直跳。
那兩個鬧事的男人不會是還有同伙,而且武功還不弱吧!他……會不會遇到麻煩?
這樣一想,整個人越發緊張不安,縴手也握成拳,兩腿卻發了軟。
「我也沒搞明白里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鬧哄哄的,尖叫聲、桌椅倒地聲、咒罵聲……半天也沒安靜下來。」細仔心有余悸地回憶著,「我想對手一定不弱,要不老板娘不會叫得跟鬼似的,皇甫先生已經受了傷,曲帳房那兩下子也不能指望,或者……是因為那位武功厲害的英雄受了傷?」
他話還沒說完,月青綾已經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月……大夫?」四人組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飄飄欲仙的身影,半天模不著頭腦。
這是什麼狀況?他們還從來沒見月大夫跑得這麼快,難不成也想去看熱鬧,順便找英雄簽個名,問一聲英雄貴姓?
四人趕緊七手八腳地收拾起藥櫃上的草藥,打算整理完了好再回客棧外頭瞧瞧。
「咦?你們看,月大夫怎麼把甘草放到半枝蓮的抽屜里了?」高佬突然不解地問。
「是呀!難道這兩味一個內服,一個外敷的藥,其實是一個種類?」毛豆疑惑地拿起兩種草藥使勁嗅著。
「的確值得好好研究一下。」阿肥搖頭晃腦地感嘆。
「唉,可見月大夫的醫術高明淵博,我們學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呀!」細仔最後作結束語。
四人再次輪流著發表感慨一番,下定決心要向月大夫好好學飛醫術,將來向她一樣造福烏龍鎮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
很久以後他們才知道,這不過是神醫大夫一時心煩意亂、隨手丟擲的一個小小誤會。
☆☆☆
月青綾一進如意客棧的後院,就見跑堂的小二和打雜的小妹在收拾著。
院子里亂七八糟的,桌子還倒在地上,摔壞的茶碗、打破的茶壺,一籃子剛從樹上搞下來的桔子滾得到處都是,而地面上全是血跡。
鮮紅的血……她皺了眉,忍不住地一陣反胃。
難道真的有人受傷了?會是誰?她忽然手腳發冷,不敢猜測。
「月大夫,是您來了呀!」打雜小妹眉開眼笑地招呼她。
「是呀,好久沒看到您過來了,成天忙著替鎮上的人看病,又制丸藥,可真是辛苦您了。」
跑堂小二同樣一臉喜悅。
鎮上的人沒有不喜歡月大夫的,尤其是年輕的一輩,男後生們拿她當夢中情人,女孩子們則當她是偶像。
年紀輕輕,醫術高明,又長得這麼美,真是超級完美。
「可不是嗎?月大夫是咱們鎮里的活菩薩,要不是她,我女乃女乃的內風濕哪能好得這麼快?還有住在我家隔壁的易老伯……」小妹深得老板娘真傳,話匣一開,就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很難剎得住車。
這個地方,現在有人受傷了,也許還命在旦夕,他們居然還有心情笑著跟她閑話家常?
月青綾難以置信地搖頭,輕顫著抬起手臂,縴細的食指無力地指向地上的血跡,無聲地詢問著。
「哦,不用擔心,它死了!」打雜的小妹笑眯眯地說。
死了!誰?誰死了?月青綾更加疑神疑鬼。
她知道這鎮里的人並不怎麼歡迎蕭殘夜,打從四年前他送她到這里來時,她就察覺出來了。
曲帳房、鳳莊主、老板娘、元公子……沒有一個是喜歡他的,甚至,他們還強取豪奪地要了他的那把刀。
大凡習武之人,無不將自己的武器看得比生命都珍貴,更何況是天下聞名的寶刀。他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地給了他們,只是為了能讓她留在烏龍鎮。
她是受了他的恩惠的,而這恩,何以為報?
「是呀,真厲害!兩個人都差點不是它的對手,那股子狠勁,野蠻得狠咧!」跑堂小二端起盆里的水「嘩」地朝地上潑去,用來清洗掉血跡。
兩個人都不是對手?狠?野蠻?厲害?天!這不是在說蕭殘夜嗎?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
月青綾一陣頭暈目眩,她呼吸困難地往後倒退兩步,腿一軟,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