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登岸的碼頭向東延伸是個村子的小集市,戚媛與李沁放慢了腳步走在並不顯得忙碌卻也是一片繁榮景象的街道上,兩人偶爾說句話,大多數時,戚媛在好奇的觀望周圍的市井小民,而李沁則帶著笑偷偷看她。愛睍蓴璩
一旦她看過來,他又快速錯開眼,若無其事的放在別處,或是挑擔的小販,或是預備出門挎著籃子的小婦人。
戚媛明明知道他在偷看自己,卻也不點破,愉悅的心情似冉冉升起的日頭,在初冬里,投照臉頰上一抹暖暖的光。
「先去吃點東西,我去找輛馬車。」李沁拉著她坐到一家賣面筋湯的小攤位,要了兩碗類似于餛飩的吃食。
戚媛喜歡這樣的小攤位,一張高腳桌子,一圈胡床,兩條腿可以無拘無束的垂下,一想起自己屋里的擺設就腿麻,雖然這具身體很適應跪坐,可她還是喜歡類似現代的家具輅。
舀了兩口餛飩,喝著熱氣騰騰的面湯,很快胃里暖和,四肢都跟著舒舒服服的,她滿足的眯了眯眼楮,對李沁道︰「以後我要做家俬,榻啊、氈子啊、各種家俬啊,我都要改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出售,你覺得怎麼樣?」
此時的她兩眼閃閃發亮,一副舍我取誰的驕傲模樣,滿是小女兒的憨態,這樣的戚媛,李沁心里怎能不喜歡?若不是在大街上,真想拘在懷里狠狠親一口,低沉道︰「想法不錯。」說完深深吸口氣,傾身過去,一口餃住她正要送進嘴里的勺子,紅艷的唇性感的一張一合,將多汁的餛飩咬開,一半卷進嘴里,一半留在勺子里。那些湯汁在他飽滿的唇上留下油汪鮮亮的光澤,他伸出小舌慢慢的舌忝舐干淨,幾秒鐘的事,竟是驚心動魄的誘人。
戚媛盯著他吞咽時上下滑動的喉結,不自覺地也跟著咽了口口水,在李沁調笑的目光里,把勺子一下送進嘴里,狠狠咀嚼剩下那半口餛飩,學著李沁的樣子,伸出小舌也在唇上舌忝了一圈,與其說性感,不如說搞怪的可愛 。
可偏偏就入的了李沁的眼,晃了一下神,眸色漸漸發暗。
戚媛得意的揚了揚小下巴,高高興興的繼續吃餛飩,喝湯時本來不會發出聲音,此時也故意弄點聲響,吸溜吸溜的將唇順著碗邊蹭來蹭去。
忽然就見竹箸落案,她抬眸,李沁看過來,目光幽怨,慢聲道︰「吃的不痛快,咱們不如在這兒住一宿再動身。」
住一宿?想也沒想的搖頭,「還是趕緊回去罷,苑兒不知怎麼著急呢,還有宋老夫人……。」
「我也很急。」李沁幽幽的截斷她的話。
「啊?急還不趕緊雇馬車去?」
李沁似氣結的頓了頓,半晌才道︰「也好,雇個大點的。」說完起身就朝外走。
戚媛叼著勺子,奇怪的看著李沁急色匆匆的背影,皺眉,就他們兩人,用得著雇大馬車麼?
攤位上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攤主忙前忙後的招呼著,戚媛吸溜完最後一口湯,起身想活動活動四肢,才攏住披風,就見一人穿著灰黑的衣衫走進來,一抬頭,恰與戚媛的視線相接,兩人隨即都是一愣。
那是個年輕男子,玉面銀盤的一張臉,五官冷冽,眼眸幽深,眉宇坦然從容間顯出幾分妖嬈之清艷來,他似悠然的抬眸,見到她的那一刻,微愣轉為冰冷,就是這份冰冷卻是鋪面而來的熟悉感。
說不認識是假的,何止啊,都快化成灰都人不錯的地步了,戚媛收回視線,眨眨眼假裝不認識,四肢發僵的向外走。
「去哪?」就要擦肩而過時,他淡淡然的問。
「啊?」戚媛愣住,他在和她主動打招呼麼?咋問的這麼自然呢,好像他們一直在一起來著。
「這是月桂村,你去哪?」他似乎只是閑話家常,語氣冰冷,卻沒有高壓。
月桂村,名字很好听,戚媛緩了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也很平常,淡淡道︰「回治久城。」
「哦。」他沒再說什麼,只與她這樣擦肩而立。
他看著攤位里面,她看著外面,感受的皆是早市的喧闐,人聲熱鬧,他們之間卻安靜的像要在這畫面中凝固。
最終還是戚媛堅持不住,道︰「我先走了。」
「嗯。」男人只淡淡的發出一個鼻音。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一頭扎進人.流中,左右都是挑著擔的力工,擔子里全是魚蝦,她被這沖鼻的鮮腥味刺激的差點沒暈過去,屏息疾走,很快拐進一個胡同里。
小心探頭,小攤位還在目光所及的範圍里,並沒看見男子的身影,她長長吐口氣,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怎麼老能遇到那個冷面殺手呢?
還好這次沒發生什麼危險尷尬的事!
她順了順自己不均的氣息,忽然想起李沁還要回攤位找她,不由急的跺腳,想著李沁是朝著街尾去的,便走出胡同,朝街尾去,她想這是個小村子,靠著碼頭的集市即便人不少,地方卻不大,前後一截幾乎從村東頭能望到村西頭,與其擔心李沁與冷面男踫面,不如她先一步找到他,兩人直接坐車離開。
她又涌進人.流,並沒看到不遠處悄無聲息的跟在她身後的深衣男子。
正如戚媛所想,村子雖五髒俱全卻不大,很快就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車馬行,正見到李沁與人談好價錢帶著人出來,見到她立在路旁,笑著走過來,調侃道︰「一時不見如隔三秋,等不及了?」
戚媛將遇到冷面男的事壓下,因疾走而紅撲撲的小臉,揚著笑大方承認,「嗯,等不及了,想你。」
之前一直是他在後面苦苦追著、求著、渴盼著,即便她也會與他玩笑,多是適可而止,何曾這樣過?李沁心里涌上了先苦後甜的滋味,沒出息的抿住唇,那些自小混跡在煙花柳巷時的怡然輕挑,面對她時全都使不出來,只憨憨甜甜的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什麼也說不出來。
感覺到他的異樣,戚媛靠他的肩膀,仰頭問,「怎麼了?」
李沁望著她,搖搖頭,清甜淺笑著道︰「沒什麼。」
戚媛沒再問,她喜歡情侶間彼此留有余地,給對方一個隱秘的空間,畢竟相貼的唇也要松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想讓兩個人走的更遠,他們都需要獨自放空的時間。
何況,李沁的模樣明顯就是歡喜的,她擔心什麼。
李沁先把戚媛扶上車,與車夫交代了幾句,自己也跟著上去。
車簾放好,寬大的車廂里燒著炭盆,橫著小幾,還有個矮座的兩層高博古架,上面擺著硯台筆架,格子中有橫梁攔著,好保證這些東西即便是馬車顛簸時也不會掉下來,這個設計挺好,戚媛細細打量了一番。
他們上車安穩的坐好,卻不知車外有人就立在路口,悄然望著,見馬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官道口,那人才無聲無息的轉身離開。
馬車上官道,快馬揚鞭,車夫一看就是老手,車 轆快速旋轉,他卻駕的穩穩的。
戚媛靠著一側車壁,將腿伸直,一只鞋的鞋頭有些磨損的變薄,她的大腳趾頭好像就杵在里頭慵懶的聳動,李沁將她的腳放到自己懷里,褪掉鞋子,隔著一截染了灰土一截雪白的足衣慢慢揉著。
他的手掌溫暖濕潤,手指修長有力,按著她的腳輕重恰好,舒服的人想哼哼。
她將身子更加放松的倚著,腰後墊著靠枕,歪著頭,眼瞅著李沁璀璨的眸子漸漸變的模糊,耳畔最後听到一聲炭火跳躍的 啪聲,隨著微微搖晃的車子,沉入夢鄉。
何時眼前變的迷霧重重,她怯懦的不敢向前,只在原地打轉,似乎在等待什麼人,白霧中有一株梧桐冷冷清清的立在身後,她一步步的退靠到樹干上,心緊張的砰然亂跳。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撥開霧氣而來,一身鮮紅,潑墨長發散在腦後,額前一抹紅抹額,他好像在尋人,可明明與她面對面,卻似什麼也沒看見。茫然晶瑩的眼瞳無波無讕,精致的五官因尋不到人而微微蹙緊。
是戚秋!
「戚秋!我在這兒!」她上前,身子撲過去,一陣清風穿過胸膛,她摔倒在地。
急急扭頭,戚秋還轉在原地,腳步遲疑著四下張望,如盲人般試問,「你在麼?阿媛,你在麼?」
「我在啊,我就在這兒,你看不到我麼?」戚媛爬了兩步起身,伸手去抓他的手,手指穿過那近似透明的肌膚,掠過一片衣袖。
她想起來了,她是踫不到他的。
「你在哪?阿媛,我感受到你在,你在麼?在麼?」他就面對著她,眼底卻空空如也。
「戚秋……」戚媛愣住了。
心底漸漸泛起驚慌,他怎麼了?是看不見了、听不到了?還是他們根本不在一個空間?
「阿媛,你走了麼?為什麼不要我了?為什麼?說好在原地等我的,怎麼又丟下我不管了,阿媛,別讓我恨你,我害怕那樣,你知道我一個人有多孤單,就算懲罰也該夠了,阿媛,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等等我……。」戚秋無助的蹲下.身,手臂合圍,孤冷淒淒的望著前方,眼瞳失去光亮。
戚媛怔怔的立在那,低頭看他失措的模樣,忽然心底一陣抽搐,悲涼、陰冷、微微的疼,一點點蔓延開,莫名的復雜感覺讓她恐懼,她想轉身逃離,可這霧漫漫的四周又讓人預感藏了無數危險,她無處可躲。
「是不是我喚你入夢,你才能看見我?」她吶吶的說。
戚秋突然抬頭,向她看去,眼底的光驟然發亮,是看到她了麼?戚媛胸腔涌動著暖流,喚了聲「入夢」。
「先別走,我有話說,別走!」戚秋站起身,拉住戚媛,可戚媛的手濕滑的像從水里撈上來,戚秋瞳孔一緊,手上用力,卻還是眼睜睜的看著她淡淡消逝。
就听戚媛喊,「我什麼時候還能夢到你?」
戚秋急道︰「放松入眠,放下一切沉思雜緒,即可夢見!」
「你說什麼?入夢……。」
「入夢!」戚媛心口緊縮,猛然睜眼,微喘著辨認景象。
視線漸漸變的清晰,李沁歪靠在對面,似是听見她夢囈的輕呼而擾了他,輕輕蹙了蹙眉,秀長的眉宇流露出不堪其擾的無奈與惱意。
她揉著額角,疑惑自己怎麼老是夢到戚秋,難道他真是入夢而來?
荒唐!隨即否定這一想法,若真是入夢而來,那戚秋豈不是鬼魂?只听說過鬼魂托夢,沒見過活人入夢的。
「唔……」李沁抿了抿唇角,無意識的發出一聲極淺鼻音,樣子看上去比醒著時安靜卻清冷。
戚媛斂起心神,看向他,不由想,這個男人也只是外表妖嬈風.***,其實骨子里冷漠自傲的很。
她在想,如果此刻自己委身倚進他懷里,會不會被他丟到車外去?
不好說啊,他還不喜歡習慣睡著的時候摟著一個女人,不習慣輕眠,翻身的時候為女人蓋蓋被子,親昵的吻一下額頭,撫模一下她的發……。
戚媛生生止住這些冒進腦海的鏡頭,這些都是孫澤曾為她做的,她怎麼又想到這些了?看來即便遠遠隔著時空,那個男人對她的影響還是這樣深刻。
悄悄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兩只腳被腿了足衣,光.果著被李沁捂進衣襟里,她一動,李沁的眼皮輕輕顫了顫,她連忙不敢動了。
怔怔的僵直身子坐在那,車 轆碾壓著凍硬的地面,骨碌聲顯的特別干脆,車夫的鞭子聲不時傳來,都是空響,看來只是嚇唬馬兒,並沒有招呼在它身上,她扭身掀起一角簾幕,冷空氣席面,讓人神情一振。
外面正是夕陽西下,原來她睡了一整天了,怪不得李沁也跟著睡了。
「你醒了?」軟糯的夾著濃重的鼻音慵懶的傳來。
到底還是弄醒了李沁,戚媛扭頭,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輕聲應,「醒了。」
李沁微微笑了笑,看著她的兩只睡眼還有些惺忪,火盆烤的人臉頰上是淡淡的粉紅,他像吃飽了的孩子,挪動了一子,半靠著坐起,嘟噥道︰「該吃晚飯了。」
戚媛點頭,「嗯,該吃晚飯了。」
「呵……」李沁笑,他的笑溫馨的能把人溺死。
她也跟著笑,估計是傻傻的像個黃毛丫頭,因為他望著她的眼神愈發寵溺。
兩人就這麼笑望著,說著再平常不過的廢話,但暖意攢動著,好像一下子就相守到了天長地久。
戚媛從不知道和一個男人這樣相處,也有甜蜜幸福的滋味,李沁給她的遠遠超過她以前感知和擁有的,是了,她的決定是對的,開始一輪重生,愛上一個簇新的男人,張開雙臂迎接不一樣的人生,這樣挺好,真的。
兩人坐著馬車趕了三天的路,到了商州,過商州便是治久城,李沁並未夜以繼日的狂奔,而是白天快趕,晚上夜宿客棧,到了飯點就吃飯,天黑了就安歇,行程安排的十分穩妥。
傍晚,她沐浴後換上在成衣店新買的衣衫出門,李沁已經在門外候了多時,商州不比治久城有夜禁,這里可是十里商鋪,夜生活酒綠燈紅,酒樓與茶肆都是夜深才打烊,更別提那些妓館,夜夜笙歌招攬生意。
「咱們去哪?」李沁拉著她慢悠悠的逛在街上,一會兒指給她看捏泥人,一會兒問她要不要吃糖葫蘆。
戚媛皺眉,撅著嘴巴暗暗想,‘姐快三十了,對那些無感啊……。’
李沁晃了晃手,又指著一處地方給她看,「碧螺閣。」
碧螺閣?那是做什麼的地方?她順著手指望過去,果然見黑底綠漆字的橫匾。
李沁神秘一笑,拉著她上台階。
兩人進了門,店主是位中年婦人,一見李沁愣了一下,似在回想,恍然道︰「是花郎君,可有好幾年不見了,都……成親了呀。」她眼楮的余光瞥向戚媛,笑容爽朗的道︰「你多年不來,瞧瞧我這兒店里的東西可還入得了眼,有喜歡的我送你。」
原來這是一家首飾店,特別的地方是擺設很簡潔,高案低櫃,博古架與書架拼接,落地大瓷瓶,在里面靠窗的地方有一面一人高的鏡子。
鏡子?戚媛稀奇,原來這個世界已經有水銀鏡子了啊?
婦人一直打量著戚媛的樣貌,見她對鏡子感興趣,笑著介紹道︰「這是南洋過來的東西,比咱們的銅鏡清晰多了,娘子若喜歡我這兒還有小面的,給你瞧瞧。」說著在櫃台下翻出幾個小木盒子,刻花的紅木盒蓋打開,里面放著手柄式小鏡子。
戚媛接過來朝著有光線的地方照了照自己的臉,還是那張精雕細琢的五官,不過這樣看比在銅鏡里看現實的多,她不習慣照銅鏡,那樣子有點像女鬼。
李沁笑著接話,「別的東西我們再選選,這個小鏡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婦人又打開了好幾個木盒,招呼道︰「花紋不同,喜歡哪個拿哪個。」
戚媛朝她笑笑,倒不至于靦腆,就是拿人東西覺得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李沁與店主是什麼關系,便道︰「就手里的這個就挺好。」
婦人看了眼,「四葉草的圖案,簡單了些,噯,喜歡就好。」
戚媛道︰「您這兒屋子的擺設也很簡潔大方,蠻好的。」
「不敢當。」婦人連忙擺手,道︰「我與花郎君是六年前認識的,那時我才生了小兒子,因著月子沒做好差點就丟了命,幸得花郎君救治,不然這家店早就換主人了。」
哦,原來是救命之恩,戚媛看向李沁,見他一臉正經的微微笑著,竟也有種迷人的風情,心一動,模著鏡柄的手中不由緊了緊。
與婦人閑聊了幾句,李沁帶著她在擺設各樣的展台上挑選首飾,碧螺閣的東西走的都是簡約風格,起起落落幾筆勾勒出大氣闊拓的美感,戚媛與李沁共同選了一支簪子,酸梨木雕刻,祥雲頭,上面瓖嵌光亮的銀飾,幾縷流雲的紋路。
為什麼選這個呢?因為是一對,一支的簪肚稍粗,整體稍長,那是男子戴的。
戚媛想著明日挽發時就與他互相插上。
心滿意足的兩人出了碧螺閣,李沁忽然見有賣孔明燈的,便說︰「在這兒等我。」下了台階去買燈。
站在碧螺閣門口總有擋人生意的感覺,戚媛才要向一旁靠靠,就听身後有人叫她,回頭看是碧螺閣店主。
她禮貌的頷首,那婦人走下來,將一樣東西遞到戚媛手里,笑的比之前和藹可親,道︰「這是當年花郎君給你買的,走的急,一直在我手里存著,如今你們成親了,也該物歸原主了。」
這是什麼?戚媛怔愣的功夫,那邊李沁喊她。
來不及問,便笑著與店主道別。
「你想在上面寫什麼?」李沁興致勃勃的問。
戚媛在現代放過孔明燈,也寫過祝願,常放燈的那幾年寫的都是期望孫澤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後來孫澤工作穩定,應酬漸多,也沒時間陪她放燈了,記憶里好像一次也沒寫過祝願自己的東西。
笑著接過攤主準備好的毛筆,在上面鬼畫魂的寫道︰‘希望戚媛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越來越漂亮。’
李沁見她寫的歪歪扭扭,辨認清楚後臉色就有點黑,將毛筆又重新塞到她手里,命令道︰「添一句。」
「嗯?」
「戚媛和李沁幸福一輩子。」
「……」
「寫啊!」他立著眉梢催促。
戚媛好笑的搖頭,把這句話添在後面。
「走罷。」李沁拿著孔明燈,拉起戚媛垂在身側的手就走。
「喂喂,怎麼只有一盞?」她看仔細了,李沁只買了一盞燈,他自己呢?
走了幾步,才听李沁笑著道︰「我的願望從來就是反著來的。」見戚媛歪頭不解,解釋道︰「小的時候希望爹爹身體康健,結果才放了燈,爹爹就去了,我與娘被趕出家門,後來我又希望娘親為了我堅強的活下去,還是放燈後才發現她懷上妹妹,再後來我師父病了,我不信邪,又去祈願放燈,師父病倒是好了,卻被仇家追殺掉下山谷,至今生死未明。」
戚媛站住,心疼的看著他,想用目光給他安慰與溫暖。
李沁捏著孔明燈的手有些發白,臉上的笑卻那樣深濃,迎著戚媛的眸光深深的糾纏,緩緩道︰「這次由你來放,我的願望就是你的願望。」
戚媛認真的點頭,「放完孔明燈我們去上香,多多的敬獻香火錢,錢能通神,相信老天會眷顧我們的。」
李沁深沉的眼俶爾變暖,眼底浮上笑意。
這個女人總能在嚴肅的時候調侃,危險的時候發傻,該氣的跳腳的時候淡定,該大哭大悲的時候笑顏從容。
她就是這樣女人,是他的女人。
李沁心滿意足,拉著戚媛的手步履輕快的向著河邊去。
放了燈,兩人回轉客棧,戚媛打散頭發準備休息時留意到那兩個木盒子,其中一個是兩人的簪子,另一個小盒子是那婦人莫名奇妙塞給她的。
她盯著那盒子看了半晌,好奇的不得了,不過還是忍住沒打開。
收拾好了合衣躺下,趕路帶來的疲累即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在睡覺也不能解乏,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到大天亮,李沁敲門叫她吃早飯她才起來。
用了早飯繼續上路,晌午一過,遠遠瞧見治久城的東城門—春明門。
戚媛想起一句話,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不由笑出聲,看來她的自娛自樂精神還很頑強的存在啊。
「笑什麼?」李沁握住她的手,貼到唇邊吻了吻。
戚媛一陣癢癢,道︰「我猜苑兒看見我一定會抱著我哭,我得想個笑話逗她笑。」
「哦?」李沁好笑道︰「想到什麼笑話了?」
她撇嘴,「沒有特別好笑的,你有麼?」
李沁桃花眼一眨,「有。」
「說來听听。」
「葷段子,要听麼?」他眼波一轉,要多勾.人就多勾.人。
戚媛想自己也算百毒不侵了,葷段子怕啥,便抬抬下巴,大方道︰「來一段。」
李沁看著她,輕聲說了句,「到我懷里來。」
戚媛不願,生怕他突襲,這幾天若不是因著她的腰疾,只怕路上就交代給他了,李沁可不是吃素的主。
可李沁不給她搖頭的機會,手臂一收,將她摟到胸前,大手模著她的肩膀,笑著道︰「听葷段子都得月兌了衣裳听,那樣听的才有樂趣,你要不要試試?」
戚媛喘息不穩的搖搖頭,有些臉熱的不敢看他的眼楮。
他的唇貼上她耳畔,淺淺呼氣,濕漉漉的溫熱像羽毛一樣拂過,戚媛渾身打了個顫,李沁便低低的笑,「不月兌也行,我開始講了。」
見她臉紅的連頭都不抬,卷翹的睫毛如小扇子呼扇的遮掩住眸光,李沁心頭微動,喉間上下滑動了一下,嗓音越發低沉沙啞,在她耳邊道︰「有嫁女于他鄉者,歸寧,母問鄉土相同否,答曰︰「只有用枕不同。吾鄉在頭邊,彼處用在……腰里。」
偶然听見文言文,戚媛微有怔愣,不過很快自主翻譯過來,臉皮瞬間滾燙,再也沒有一開始的豪言壯語,只覺得身上都在冒熱氣,恨不得月兌了衣衫才涼快,一想他說听葷段子都得月兌了衣衫听,忍不住笑出聲,哼道︰「就你會講,也不知從哪听來的。」
這話說的有些嬌,有些柔,還軟綿綿的,李沁喘息加粗,摟著她的手臂收緊,另一只手模上她下巴,慢慢抬起,頭俯下,感受著她的呼吸將唇靠近。
戚媛的心怦怦亂跳,當兩片柔軟的唇瓣貼上,溫良的觸感傳來,她本能的閉上眼楮,用心感受這相愛的甜美,他的唇那樣輕軟,細細的在她唇上摩挲,心也跟著蠢蠢欲動,他的舌尖伸出,描摹著她的唇形,這讓她瞬間軟了身子。
李沁用力箍住她的腰身,一張口含住她整個小嘴,剛才還在溫柔貼吻的小舌霸道的滑進她口里,尋到她的小舌纏住,一陣雷霆暴雨般的席卷,裹住那香甜的小舌吸吮,翻卷攪動,直教人無法呼吸。
感受到他的炙熱霸道,心跳如擂鼓般激烈,手臂慢慢攀上他的脖子,試著回應,送上唇一點點舌忝舐、吸吮、輕咬、卷曲,她的吻技比起李沁應該更純熟,只不過做了太久的死人,她對這樣互相給予的親吻已經陌生了,是他的溫熱讓她慢慢尋回了血液該有的溫度,是他的執著讓她重新感受到了心跳的力度,她會好好愛他,給他最真實的幸福。
不會讓他的祝願只能偷偷寫在孔明燈上,也絕不會讓他的願望失落。
兩人的氣息越來越急促,連空氣中都流動著曖昧的情絲,李沁摟著她狠狠親了一口,慌亂的放開,將她的頭按進懷里,摟抱著,喘息著,半晌才沙啞的開腔,「回去就成親,我一天也等不及了。」
戚媛也喘息著,心跳在這個吻的撩撥下越發清晰的撞擊著胸腔,胸口劇烈起伏,聞言怔了怔,想到霍然的條件,她只把頭埋的更深,並不應聲。
李沁大力模著她的發,以為她是在默認,嘴角揚起一抹滿足而幸福的笑。
兩人的馬車很快進入治久城,直奔宋府。
戚媛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宋家與戚家已經形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戚晉失心瘋般四處找她,動靜不小,把京兆府衙里坐堂的邢府尹也驚動了,從此也是三天兩頭的宋家、戚家兩頭詢問,宋老夫人還特意示意宋老太爺的門生在朝堂上為難戚家官員子弟,一時間宋、戚兩家不合的事在坊間也隱有聲源。
傍晚時,馬車在府門前停下,李沁先下了馬車,掀簾子接手扶戚媛。
兩人剛剛在門口站穩,就見愣了一下神的門子扭頭就朝里喊,「少夫人回來了!少夫人回來了!……」聲音此起彼伏,疊著調子一直傳向院里。
戚媛心虛的抽了口氣,扭頭看了眼李沁,李沁微蹙眉,想必心里也是極不舒服。
兩人才走了沒幾步,就見宋管事的小跑著過來,十幾天不見他倒沒什麼變化,不過神色上比之前更顯恭敬,眼底真正有了幾分再見面的歡喜,氣喘吁吁施禮,「少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天天念叨您,這幾日身子不太好,咳嗽也嚴重了。」
一想那個利用自己、對親情極冷漠的老人會這樣看中自己,戚媛心底漫上一股不安,這樣的重視,豈不是很難放她自由?
難道真要她生了重孫子才肯撒手?可她有了李沁,自然不會接受與別的男人一夜偷歡,可若讓她把與李沁的孩子留在宋家也是不可能的,這事……不太好辦。
她思慮的同樣也是李沁所想,兩人的臉色都越來越冷。
進了二門,瓔珞與簪珠迎了出來,先給戚媛行禮,淡淡瞥了眼李沁,一邊一個將戚媛護住,把李沁擠到了一邊,雖然誰也沒說什麼,可顯然沒有邀請李沁去見老夫人的意思。
戚媛想了想,對李沁道︰「沁郎先回瑟荷園罷,洗漱後換身衣衫,等老夫人精神些再去請安也不遲。」
李沁遲疑了一下,輕點頭,溫和囑咐道︰「你腰也沒好利索,不易久站,等問候了老夫人就回去歇息罷,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這話是關心,自然也有給瓔珞二人說的意思,看在她有腰疾的份上博取老夫人的憐惜,不讓宋老夫人過于為難她。
戚媛心下感激,笑著應下。
瓔珞二人聞言果然扶著她的動作都輕柔了不少,三人到寧順居,小丫頭一見戚媛的面,立時撩簾子。
戚媛感慨著,要說除了被迫生孩子這件事以外,宋老夫人對她是不錯的,沒有刻薄無情,也沒有拘束圈養,還把掌家管賬的權利都給她,如此一想,更覺離開困難,思緒糾結不已。
進了里間,四周是熟悉的場景,香爐里燃著香,煙霧裊裊縈繞,宋老夫人銷瘦的臉畔顯出幾分憔悴來,身穿一件暗卵青色夾襖,斜倚在榻上,額頭上箍著暖帽。
見了她二話不說,冷冷道︰「跪下。」
戚媛氣結的呼吸一滯,到底是從小養成的尊老愛幼的思想佔了上風,乖乖跪下。
其實大周朝平時所用都是古禮制度,上下都是跪坐,施禮九十度彎腰就算是大禮了,像她現在這樣匍匐式的跪拜,已經是敬畏神明的姿勢了。
宋老夫人夾著冷厲沉聲問,「你可知錯?」
戚媛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大錯特錯,這還是封建家庭,就是在現代,一走十來天,修養再好的婆婆都得找媳婦談談了,何況這是重視禮教的封建社會呢。
「阿媛知錯了。」不是她不懂得自稱孫媳,而是宋老夫人不允許,說稱呼孫媳顯得見外,自稱阿媛即可。
「錯哪了?」
「錯在不該擅自離家,一走數日不給家里送信,阿媛讓老夫人擔憂了,是阿媛錯了,要打要罰請老夫人示下,就是別再氣了,身子骨要緊。」戚媛的認錯態度很是誠懇,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肯定要松動脾氣。
可宋老夫人沒那麼好哄,就听她冷哼一聲,「這就是你的解釋?」扭頭對瓔珞道︰「叫宋訣進來。」
身後傳來輕壓的腳步聲,戚媛忍不住瞥眼,就見一個白衣少年立在她旁邊,規規矩矩施禮,清如山谷落石的聲音響起,「老夫人。」
宋老夫人淡淡頷首,指著他身邊的戚媛道︰「這就是你主子,她叫戚媛,以後不論她去哪你都要寸步不離的跟住,不容許有分毫差池,若危不可救,就算要死,你也要與她死一塊,听明白了麼?」
在戚媛驚怵的抬眸間,少年毫不遲疑的應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