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紅樓 第二百一十五章 時局漸定,懸浮之心終落下

作者 ︰

卻這一切跟李旦又都有什麼關系?

兒子這樣不斷的使力磕頭,分明是在逼他盡早下定那立儲的決議,又何曾是他在令兒子磕頭受罪的?這諸多朝臣一個勁兒要他赦免宋王之苦,眾口一詞的……不等于變相的逼他順了宋王的意願、立隆基為太子麼?

其實他心里又何嘗不是看好並屬意李隆基的?

只是……總歸是覺的缺少那一點點機緣,總歸是覺的要借機磨磨隆基的稜角、去去他的鋒芒,總歸是覺的時今這個恰到火候的時機還沒有到!

但是李成器橫生了這麼一出,他委實是成功了,因為時局已經被他生生的給逼在了這里,作弄的一向拿捏有度、沉穩非常的李旦一下子就處于了被動的境地。

旦原本清明的理性有了漸亂的趨勢,即便他可以從容非常的面對人生的大起大落、浮浮沉沉,可他最重的便是對身邊人的責任、對家人的親情、對至親女子的愛情,最見不得自己著緊的人在自己眼前受了委屈和苦楚。所以很自然的,在成器這當真使力、又不見停歇的輪番叩首中,李旦一位父親的心一點點柔軟下來。

「眾愛卿都平身吧!」他抬了臂彎向著兩邊做了舒展,即而又特別關照了成器和隆基那里,「你們也都不用再叩首了,平身吧!」聲色平和且篤定。

隆基心中一沉,知道父親這是要做那個經久以來懸而未決的決議了!

成器聞了父親這話,倒是停止了磕頭,抬首時前額已經滲出青紫的顏色,那皮膚已經變的極薄且透亮,根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似乎只要再稍稍使那麼一下力,便會觸破、便會流出鮮紅的血一樣。

可這兩個人不知道是懵住了還是沒明白李旦的示意,依舊跪在那里誰也不動。

旦心中無奈,冗長的嘆息氤氳在唇畔︰「起來好好說話!」又喝令了一嗓子,這不是皇上對于臣子的命令,而是一個父親擺出了威嚴的陣仗對兒子的喝令。

那兩人便不約而同的肩膀一抖,即而條件反射般的撐著地面起了身子。果然父親的威嚴在兒子面前,當真是比皇者的威儀要受用許多的!

「宋王。」李旦先隔過了隆基,把目光落在成器的身上,探身微微、穩聲問他,「你一心將太子之位讓給你三弟,可你自己是嫡出又是長子,就不怕委屈麼?」

成器一听父皇緩了口風,忙不迭抬手一禮︰「父皇諸子,三弟最賢。立嫡立賢、立長立賢這類問題,一向都為歷代君王所輾轉糾結,但還是賢者任之是為真章,兒臣自願讓賢,又有什麼好委屈的!」即便是看起來這樣緊迫的情勢,面對父親開門見山的發問,成器的思路依舊沒有亂卻。

「父皇,兒臣未必賢過大哥啊!」隆基早便打定了與大哥謙讓的主意,故而忙不迭壓著話尾表態。當然,他的謙讓只是表面上的做樣子,是不同于李成器真心不願領受、身心願意讓賢的,「父……」

「你先退下!」旦截斷了隆基的話,還是有些不客氣的催生出了隆基的尷尬。他明白隆基是在做出恭謙的樣子,但他拂去了隆基的做樣子。倒也不是誠心讓兒子尷尬,只是他被這兩個孩子搞的有些心亂,他在梳理自己的思緒,不願再被攪擾。

隆基領會了父皇的心思,頷首應了一聲後,也就退回了原來的位置,留大哥一人與父皇一來一去的說話。

成器面見著這一切,心頭微起了些隱隱的醋意。或許當局者迷,可他卻看出了父親對三弟的好,更在這一瞬明白了父親欲立三弟的心。若不是心心念念著,又如何會在這立儲的決議終究被逼到非定不可的境地時,因怕生了紊亂而喝令三弟退開?父皇剛才那充斥著關切的一聲斥,其實是失了皇帝的儀態,愈發的偏于了一位父親,苦心昭昭的父親。

李旦定了定微零的心思,目光沉沉落在成器的身上︰「這當真是你的真實意願?」繼續又穩聲。

即便洞悉了長子的想法、也明白著時今局勢的所趨,可李旦依舊不能放松絲毫的警惕,他必須要為太子留一個平順的天下,這是為人父的責任、更是為人君的責任。興許他這一輩子注定要辜負太多人、也注定會被太多人辜負,但他能做到不負社稷、不負祖宗的,怕就是這一件立儲、傳位之事了!

這一瞬成器倏然又嗅到些別樣的味道,便是連一側的隆基、並著這滿殿的文武也都嗅到了這味道……

原來皇上心中屬意隆基不假,可提出成器亦有繼承權的用心,除了那原本的猜度之外還有一條,就是……他對這位長子也並不是很放心,他怕萬一宋王面上溫和、心中實有怨憤,強立了隆基之後,日後會再譜寫一出兄弟相殘的慘劇!原來皇上的用心,還分了一半在這里!

這個甫然而至的信息令成器驚震,也令在場所有人都驚震。可是很快,成器便至那漫溯而起的思潮中重又變得理性,他明白的,父親的擔憂不無道理,指向的並不是他這個兒子,防範的其實是他這個兒子背後那一干多多少少的力量,怕的是那些人的不服。而立太子之事更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須得謹慎對待,半點兒馬虎不得、更半點兒亂子都出不得啊!

所以成器是感念的,感念的是父親那一份對社稷的用心、對兒子的苦心,又怎麼會有對他所謂不信任自己而生就出怨憤?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是在這政治的漩渦里浮沉輾轉了這樣久,從長安到洛陽再到長安的輪轉了這樣久,思緒與心境早就被模的玲瓏剔透!

「這般的字字句句當真是兒臣的真實意願!」成器沒再遲疑,抬首凝目定定的看向父親,與父親對視一處時,眼底那灼灼的火焰便焚毀了其實沒必要的顧慮,執著、堅韌、識體……諸多情緒交疊一起、化為這一簇暖溶溶的燭,就此無聲的以目光給了父親示意、也在同時做出了磐石無轉移的保證。

李旦與長子無聲對望,終于,那本就會心的念頭又有了進一步的落實……

周遭繃緊的空氣在這一瞬頓然開始融化,化為涓涓的春溪裹著一脈暖流徐徐然灌溉、滋養了身心。成器早在這之前便已多次委婉的向李旦表明了心跡,可李旦面對立儲之事需要一再斟酌,故而不敢、也不能輕易便信了他的心跡。又興許是有他這個一再退讓天下、每一次都做足了誠意但最終還是當了皇帝的前車之鑒,他對這方面兒很是猜疑。

其實想想,李旦當皇帝也並不是因為他推讓帝位時表里不一,實在這是冥冥中命運的作弄、大勢的所趨,跟兒子時今所處的情勢還是不一樣的!

時今成器當著朝臣文武的面兒又一次向父親做出了保障,終于,李旦積蓄在心底的那一口氣,也可以舒緩,也能放心了。至于隆基,這一遭陰晴不定的故意將立儲一事復雜化,想必也已令他受到了教訓、大減了銳氣,歸根結底這麼有心整他還是因為賭氣。到底都是自己的兒子,所以……夠了!真的夠了!

旦原本雲淡風輕、又暗暗繃緊的面孔,終于漸漸有了一個舒緩,他向成器定定的頷了頷首,目光給了示意。

成器心中懸了經久的一塊兒大石頭,終于就此放下了!

一旁隆基目染著父皇面目間情態的變化,那心底深處一塊兒凝寒的冰川,即而也漸漸的做了溶解,他亦不動聲色的緩緩吁了一口氣……

緩神間,旦起身順著龍椅旁的短御道一路走下來,穩健的行至成器身邊,抬手覆上了他的肩膀︰「你們兄弟之間兄友弟悌、恭謙和順,做父親的除了欣慰,又能說什麼呢!」意味深長的一嘆落定,同時落定的還有那動蕩的一顆顆心。

寒川的冰河被這一脈慰籍人心的暖流緩緩的波及、即而最終融化。一倏然如沐春風,一倏然感覺這周遭的氛圍是那樣的澄明祥和、溫暖仁慈。

隊列中隆基頷首微微,忽然間不知自己該做怎樣的表態、該說些什麼話。這時成器側目向他看了一眼,隆基抬目,兄弟二人目光對向一處,自大哥的眼底深處,隆基看到了一抹鼓勵的意味,真心的鼓勵!

他心中情緒充斥了幽幽心門,動容無聲、亦是真摯,旋即也向著大哥微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真個是長兄如父,成器即而便覺的很是欣慰,覺的自己讓賢之舉是最明智也最順勢的;可即便不是時局所迫,他也依舊會選擇讓賢于三郎,這樣的謙讓,委實是對的。三郎一定可以扛起這如斯重任、擔負起這畫屏悠悠花香鳥語的如畫江山!

李旦感知到了兄弟兩人之間真摯的默契,心底跟著濡染起一脈慰藉心魂的和煦,倏然間,一些固執的執念、一些刻意的疏離,便依稀有了走向寬容的由頭……他轉目,那是自登基以來第一次以溫和的目光看了隆基一眼。

可隆基卻剛好頷首,並未看到父親注視自己時,眼底那抹由衷發心的賞識和欣慰。他的心里很是酸澀,只覺的與父親之間這樣一道時局所致、生就出的隔閡,不知多久,興許這一輩子,一輩子,是不是都已再也不能消融、不能解月兌?

思悠悠,嘆悠悠,繩索自縛間,嗔痴抱恨與糾葛難平事又有之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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