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紅樓 第二百二十四章 如履薄冰,側妃得子反憂心

作者 ︰

「所以你是故意的。」那冰冷的露水沾濕衣袂時,順著脊背也是一陣的攀爬漫溯。凜凜涼意惹的太平身與心都是那麼冷。她似乎已經學會從容鎮定,面對再逼仄的情勢與再熱烈的激問都能那樣把持心念、不會徹底崩潰,「我的人上疏什麼事情,你就一定要跟我唱反調。就是因為你看穿了你父親的心思,你在暗中有意配合他、跟我唱反調;因為……如果我們兩個站在了一起,于他來說後果是可怕的。」這是篤定的句子,也是最明白的道理,她忽而勾一勾唇,笑容清漠,眸中神色倏然自嘲,「你為了你太子之位的穩固,樂得跟我明爭暗斗!」不凜冽,定定的一個落聲。

隆基沒有否認,也沒有必要否認︰「我是被你逼的!」猛一拂袖負于身後,「誰叫你處處與我針鋒相對!呵……」又甫地一聲譏誚,心念所致,他轉而自嘲,側過面目不看太平,「父皇可真是慧眼吶!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即便他不刻意為之,在面對如鴉片的權勢之時,我們這各自兩種龐大的勢力自己都會斗起來。」唇畔一訕,「這真是丑惡的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丑惡的本性!」

隆基這話帶起一抹宣泄味道的疏狂,字字句句有如珠璣,落地時直白且讓人信服。即便面上再怎麼下意識躲避、不敢直面也不敢承認,可內心從來都是最明白的,那是最欺瞞不得的。

太平無話可說……

這場談話到了這里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隆基出宮來公主府的這一遭目的也已達到。至于明白還是不明白,明白卻有意不願去明白、刻意裝明白,那都是太平自己的事情,主動權和決擇權都在她,他這邊兒就是動盡了腦筋熬干了心神都無法代替她!

隆基拂袖,抖落袍角上覆蓋的微塵,也將灌入袖口的寒氣做了些渙散。他轉身欲走,行步前聲音低低的,又有點兒壓制了卻沒能壓制住的黯然︰「我不是來俊臣,不能為你放棄所有!」定定然的一句,如此突兀,即而拂袖便離。

太平錚然一顫抖!

來俊臣……

這三個字眼是一道陳年舊傷,是她平素最觸踫不得的無奈……那個人他深深的埋葬在心底里,在記憶時而斑斕時而又黯淡的洪荒深處,擱置時不覺什麼,可淺一觸踫便會疼的昏天黑地半點兒都無法自持!

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隆基這一句話對太平來說卻是致命的。這字里行間無一不在提點著她隔世的錯誤,那段美好的姻緣、那場甜蜜的愛情因為她一個無心的錯誤、她一個只為自保的最自然而然的反應,就此生生被她埋葬在固結的天風中……回不去,逃不過,躲不掉,避不得。事後倏然念起來,免不了驟地便想到,若是他不死,若是他並未就此遠離她,那麼這蕪雜的世道、這斑駁的事態行走至如今,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究竟是他的淡然不羈、落拓疏狂會感化她天生的擅權,還是他亦會如她、如隆基、如太多人一般,在這浮華肆夜、璀璨盛世的皮囊之下漸漸被污濁同化,淪陷為權勢修羅場上一只最邪佞月復黑的俘虜,在一場場沒有硝煙、又處處潛藏殺機的交鋒中明暗對立,仍舊逃不過個越走越遠、背道而馳的命運?

不知道!

昔日感業寺里的三個人,在紛踏時光走至現今,已經離世的離世、離心的離心,在這世界上真正能夠執掌這座泱泱帝國、這珠玉盛世的,走到了頭只會留下一個人,一個人……

心念堆疊,那萬頃的焦灼與燥亂霎那間便把太平整個人都吞沒!心之所至、情感堆疊,她驀然一下提了裙袂緊跑幾步追上隆基,在他身後歇斯底里︰「我‘是’不想活。」重音落在「是」上,「可我也不想‘這麼’死」!咬重「這麼」兩個字。

隆基一震,錚地收住了步子!

這是何其無奈的一句話,含著血也沁著淚。

不想活著,因為生活已經太過于無望,因為活著已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能去爭奪這無謂的權勢。

這世界的一切都已蒙塵,身處這里已如身遭橫囚、處于煉獄,活著委實是在受罪,受這漫漫無邊之大罪;可又不願意這麼死了,不願這麼以一個敗者的姿態,就這麼消泯在歷史的天幕、滾滾的塵沙中……終究還是想抓住一些什麼的,即便注定什麼也帶不走、什麼也留不住。

隆基閉目。

太平「哧」地一聲笑開,對著他定在當地的背影,幽幽復道︰「你總是這樣那樣要求我,那你呢!」聲音沉澱下來,隔絕著往昔的煙火,還有那一痕濃濃的哀傷,「你從一開始就在利用我,早在武皇在時、感業寺那會兒你就在利用我!」

隆基的神緒又一恍惚,他啞口無言,他無話可說!

離開感業寺委實是利用了太平,往後那些年來他們又哪一次不是在相互利用?真摯有之,利用亦有之,可兜兜轉轉至時今,已經再梳理不出一個頭緒、辨認不得到底是誰虧欠了誰!

但他最先利用了她,這是逃不過的;即便她是心甘情願亦有著自己的目的,故而才願意被他利用。即便那本就是一個相輔相成的局。但到底是他理虧,算他理虧,他注定這一輩子都虧欠她這一次……真的只是這一次?

肆夜的風起的烈烈,暮夏初秋的交集口,氣候總也料峭。

隆基的心念在一下下的次第往下沉,斑斑駁駁的情緒如亂麻一般不住作弄、不住攪擾。

身後的太平亦如是。

這是一座鼎盛的帝國,這是一座美麗的城郭。浮華盛世,金玉過眼、錦繡成灰,誰卻又是誰的良人?誰卻又能比誰純粹?

夜深如水、心冷寒石,幢幢人影的紅樓夜宴、朱欄遍倚間,我只能許你這一世清寡的薄涼……

無語向乾坤!。

隆基一路懷著異樣繁重的心緒,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從側處入內,披星戴月的回到了東宮。

才一回去,那貼己的心月復便懷著一臉的凝重,向他告知了一個「好消息」。這委實該是喜事一樁,但此刻听來,卻令隆基心下虧空,更是愁腸百結難以平復個中滋味兒!

便是他府內的良媛楊氏,有了身孕……

隆基整個人都如同崩潰了一般!

這個時候正是秋急風緊的關口,太平與他斗法斗的不亦樂乎,東宮中又有許多她的眼線遍布其中,一宮人本就惶惶然憂怕難禁!他平素里便是去打個馬球,都能被太平整出一干言詞鑿鑿的所謂「貪圖享樂、有失德儀」這一通話給散布了出去,倒是不怕父皇那邊兒听信,關鍵的是這竟日連天誰架得住這樣散布?朝臣與百姓都會怎麼想他這個太子?

所以他一直都是機謹非常,盡量克制著自己平日的言行,不讓太平那邊兒抓到絲毫的把柄!時今他的側妃忽然有了身孕,萬一又被太平一個不悅的不知生就了什麼事端可怎麼好?

燭影搖曳、夜風穿堂,隆基默默然端坐經久,忖度經久,即而神色肅穆的對那身邊的心月復說︰「這個孩子,時今不能要!」

如果打馬球可以被說成是沉迷娛樂、太子失德,那時今有了孩子,萬一太平又指摘他沉迷、注定誤國可怎麼好?

這話倏倏然才一說完,剛好門邊簾幕後顯出一抹嬈麗的倩影,那是懷著孩子的楊側妃不早不晚剛好過來,隆基方才與心月復所說那句聲音不高不低的話,被她听了個清楚!

不曾想到這合該機謹的話卻被當事人听到,又因除去自己骨肉這類的事情到底是尷尬的,隆基面色一黯,下意識側了側首。

把楊氏此刻的心情委實翻轉,燭影幽幽,她簡直懷疑自己方才是听錯了!她守著昏燈只滿心歡喜的等著丈夫回來,原本是期許著他在听到這個消息後會驚喜、會開心、會舒展一下這陣子以來經久糾葛的眉心……卻是千萬個沒想到的是,卻等來了丈夫這麼一句絕情且決絕的話!

側妃在當地里定了一定,即而掀起簾幕緩緩然向隆基這邊兒走過來︰「為什麼你要這麼決定。」她的面色登然虛白,艷麗的眉目似乎一瞬就變得枯萎,之後那情緒到底還是沒能按捺住,驟地便利了嗓子一下子揚起聲色,「我們又不是奸.夫yin.婦,我是你的妃子啊!我們有孩子是光明正大的,我們的孩子怎麼了?我們的孩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幸好這東宮內里服侍的人都被隆基一再嚴整的篩選,確定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自己人,不然楊氏這一聲詰問這麼一出口,這事兒只怕就要藏不住!

這位側妃她不是韋箏,做不到為大義狠心殺死自己的骨肉。她就是一個最簡單的女人,她只想守護住自己想要守護的、合該守護的一份人情親情。

隆基心里正煩躁著,即便他素日風雅,此刻也沒那去哄慰女人的心思!側妃這麼尖利利的一叫嚷,讓他心底那海藻般的煩意又堆疊了大幾重,他猛地轉過了頭︰「太子失德可大可小!現今危急關頭,為了大局,這個孩子決計不能留!」

如此霸絕且不容置疑的語氣,更在彈指間加深了楊氏的悲意。她這一整天的期許與對丈夫、對孩子的痛惜之情被調動起來,緊走幾步,大刺刺的指責李隆基的狠心,聲聲道著他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要殺死!那字句的凌厲和凜冽,讓隆基只感覺是一把帶血的利刃將他一寸寸的凌遲。

最後楊氏也止了這一通沒效果的說辭,揚起那浮蕩著堅韌神色的臉,直白且亦是堅韌的告訴他︰「我不喝藥,我不會喝藥!」

「由不得你!」女人的不明大義令隆基脾氣難遏,他「騰」地一下站起來,火氣上涌時說話也不客氣,「我告訴你,你不僅必須喝這墮胎藥,還不能把這事兒聲張,不然我做這一切的意義就都沒有了!」

側妃一懵,那深深的無力感令她只覺自己身處在虎穴狼窩,她逃也似的一步步後退,那銀牙犀齒發著狠的咬得瑟瑟打響,柔曼的身子撐上一側雕花的櫥窗,神緒驟一回籠︰「好,我告訴父皇……我告訴父皇去!我就不信父皇他不要這個小皇孫!」利利一嗓子之後,轉身陡然便向外走。

隆基順著她的念頭心里一慌,忙抬手喝令一旁的心月復︰「給我攔住她,把這個女人關起來!」凜冽沁寒,恰似北風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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