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定定然的坐著身子,面上那神色陰霾黯淡的有點兒可怕,似乎是加注了許多種情態層疊漫溯、堆疊至面,分外凝重、又似乎已經無喜無悲沒了任何情態了!
她拂袖,猛地一下將桌上的茶具拂落下去,頃刻間晶耀的碎瓷片便迸濺了一地,在微光中流動著隱隱的亮色,倒有些像盛開成一地的璀璨冰花。
侍立在外的宮娥們聞得了里邊兒的異響,但是沒有得了公主的允許也不敢冒然前來叨擾,便也只能立在那里徒徒然的心焦。
太平這一拂袖的發泄之後,心下那積郁的感情似乎得到了若許的緩解。她身子向後靠靠,單手撐著額頭,肌膚一觸時,發現溫度是滾燙的,一如她這個源源不斷被烈火包圍、被情緒吞沒的灼灼的心……
出了這樣的事情,不止是太平一個人心煩意亂百味難明,皇帝李隆基這邊兒也委實不好過!
隆基獨坐在御書房內,心下腦中已輪轉了千百種迂回解圍的法子!時今劉幽求與自己之間的對話太平她已經知道了,或者說至少知道了他們二人要對她不利,那麼她一旦先發制人,自己這邊兒可以承受的起麼?
而如果太平像上次就調離長安之事一樣,把這事兒再鬧大了傳開了,他們這等送上門兒的理由,到時候只怕時局會更加艱難!
思緒氤氳百結,隆基兩道眉峰定定然的聚攏一處,心下坦緩浮動了一脈這樣的聲音,沉沉的︰「劉大人吶劉大人,既然是你有錯在先如此壞朕大事,那就不能怪朕不義了!」心念甫地沉澱,他不再猶豫,抬手拈筆飽蘸了濃墨,就著燭光與月波,落筆在案頭鋪好的紙張上寫了一道請罪的奏疏。
隆基的動作很快,因為他每當重要關頭時那心下的決策往往都下定的極快。他親筆寫了這一道疏奏,後在李旦接受群臣朝拜的時候送到太上皇李旦處,滿是懇摯與動容、夾著點兒憤怒的告訴父皇,「這劉幽求乃是奸臣,挑撥朕與姑母太平公主之間和睦的關系,這等小人委實不能留在朕的身邊,請父皇將其調離!」
皇帝來了這麼一通主動認罪的把戲,這于朝堂之上委實是一件極大的響動!誰都沒有想到,李隆基與劉幽求這等好好兒的謀劃,原是向著皇帝、收回皇權的事情,卻被皇帝轉臉就賣了的告訴太上皇!這不了解個中曲折的人,心中委實是存疑的,不知道皇上與那大臣這一出是打算玩兒怎樣的手段……
可當事人之一的太平公主心里明白,皇上的意圖在她看來是再清楚不過!
這一次,隆基使的可並不是丟卒保帥之計……
站在隆基的角度考慮,劉幽求既然已經向太平走漏了風聲,難免被太平輔以人證、同時暗中探查後指摘。
如果他等著太平亦或者哪個人去揭發這事兒,那性質就是皇帝伙同大臣圖謀不軌、欲要發動政.變謀害算計太平公主這位有著大建樹的功臣!
而時今隆基將這劉幽求主動供出,性質就大大變了,就變成了乃是大臣挑撥皇帝與公主之間的關系,是為大事化小。
這樣一來,不僅皇帝撇清了自己,劉幽求亦可減輕罪責……
只是這樣的心思,既然被太平看出來了,那隆基你是想得罪了人之後還圓滑的全身而退麼?太平冷冷一哼,那心一個勁兒的往下沉。
她默默思量了須臾,不動聲色的起了身子,出府後進宮去找太上皇李旦。
太平以極柔弱與軟款的低姿態,在進了寢殿見到李旦的須臾,便哭著拜倒在了他的面前。
其實對于太平勢必的前來,對于她心底下究竟懷有著怎樣的意圖,李旦心中有如明鏡清明。兒子李隆基就劉幽求一事上那點小心思,他亦心知肚明。
正這麼輾轉思量著該下一個怎樣的決斷時,卻見太平不失時的來找自己、且一進來就哭著跪下。
旦極快的定了下神,忙快步上前扶起她來︰「妹妹這是怎麼了,何以就受了這莫大的委屈?」頷首時眉心微皺,問的關切鑿鑿。
太平面上哀色不減,見太上皇扶住自己,也就順勢起了身子。依舊是哽咽的口吻、軟款的調子︰「臣妹委實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皇上,令他這般看我不順眼。」徐徐然又柔柔然,全不見咄咄之色,懷著莫大的委屈一般。
李旦明白太平是知道了隆基上折子的事兒,而現今他也不得不安慰太平︰「妹妹是指劉幽求一事?」並不兜轉繞圈,徑自先道了出來,即而又頷一頷首、聲色亦是懇摯的,「皇上已經主動向朕說過此事,那原是不知情況的大臣肆意挑撥,你就看在皇上他及時認錯的份兒上,原諒他這一次吧!」他盡力想把這話說的貼己些,以家常的口氣而不是太上皇的身份。
可太平不會給李旦這個機會,她並不願順著這遞來的台階一路走下來大事化小︰「皇兄啊。」哭聲微微、哽咽不迭,她心念著李旦這是向著李隆基,便也干脆擺出了若許凜冽的陣仗、暗地里隱有逼迫之意,「如果不是皇上有這個心思,大臣又豈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聲色一定,那含淚的眸子里氤氳開若許繚繞的霧氣,口吻也跟著甫地一沉澱,定定的,「無論如何,都是皇上先欲除去臣妹在先。」又甫地轉目看向李旦,聲息急急咄咄、一抹戾氣流轉唇齒,「時今軍國大事皆是由太上皇管著,皇上這是急于自己掌權了!可一時又不好奪皇兄您的權,故而便先來從臣妹這里下手,待除去臣妹之後,他繼而便會擺布皇兄這個太上皇了!」最後那一嗓子猛地揚了起來,好似劃破周遭緊密空氣的一把匕首。
李旦心口一震。
太平抓住契機趁熱打鐵火上澆油,抬手搭上了李旦的一段小臂,目光含著灼灼的溫度定格在他眉梢眼角︰「時今臣妹與皇兄是綁在一起的,臣妹若是倒了,皇兄亦不能保!」陡然落定的一句,含著咬牙切齒的凜冽、帶著動輒不移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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