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神就忽略了身邊的太平︰「俊臣……」
直到她軟糯的聲音徐徐然對他一喚,來俊臣方猛一回神︰「怎麼了?」轉目記起前茬,言語關切。
太平有如一只乖憨的小貓一般,少女情懷爛漫起來便逾越了諸多忌諱︰「里面那麼黑,我害怕……能不能,陪我坐一會兒?」揚眉瀲瀲,這話言的充滿祈盼而心思單純,出口時一低頭間不由還是紅了雙頰。
銀波月華入室穿堂,就此為她花樣的面靨打下一層天成的薄紗。俊臣靜靜的看了她須臾,只這般安然靜守便已覺的十分美好了!
那蕪雜的心緒就在這默然相對間,開始一點點重新收整了好。他略有思量,旋即起身取了床頭外披罩在底衣上,與她就勢在這外廳床榻的邊沿並排坐在一起︰「不怕,是因為三郎講的那個鬼故事?」薄唇一牽、聲息莫名使人安然,「有我在呢,決計什麼鬼怪都不敢近了公主的身去!」這一句帶著哄逗孩子的意味,言出也覺會心,復又一轉話鋒,「好了,稍坐一會子就去歇息吧?我們明兒去放風箏。」
他的聲音、他的字句、他的氣息、他的人……他的一切對此時單純的像一張白紙、少不更事的太平來說都充滿了莫名的魅惑力,有些時候她只要一想到他,都覺自個這心猛地就生就了歡喜。
「嗯。」倚在他著了玄青色外衣的肩膀上,太平重新闔眸之余含含糊糊的應了一句。
氣氛重新歸于靜謐,俊臣又松了一口氣,才要也闔上雙目略養養神,錚然一下便听見那外院里相鄰的廂房門扇,被極著重的一個力道一把推開、听聲音又誠然是摔開來的更貼切!
這才靜下心思的兩個人便被震得又在心口起一擂鼓,條件反射的同時,猛地站了起來!
這聲音好像是李隆基那邊的房間……
「你別動,我去看看。」不多遲疑,來俊臣側首小聲囑咐了太平一句,旋即邁步便向這廂房之外走去。
太平自不放心,才要開口就見來俊臣已經大步的走出去。她嘆口氣,也後腳就跟了出去。
院落里一脈秋風灑沓撲面,迂回撩撥間生就一痕料峭的寒涼。雖然還不至于到刺骨的地步,但這隱匿在空氣中的冬的味道,就要呼之欲出。
被浮雲隱去又顯的月華流光這一時傾瀉如瀑,銀白銀白的光影交疊間,看到一人正雙手負後、立于月下對月默看。
那是方才推門而出的李隆基。
此刻他這隱能預見日後英毅、挺拔之俊秀風骨的面龐、身形,皆數被這有些孤絕的月色染就出更為孤絕的味道。他一席輕衫之上褶皺凌亂未平、半束半披的烏發萎靡肩頭,其實這般模樣委實狼狽,但又因眼角眉梢隱隱流露出的落寞、與憂憤神情而反倒成了專門為他造的勢,將他整個人渲染著推向一方淒美清艷的境界。
「這是怎麼了?」來俊臣見三郎雖負手對月、卻也無恙,那心也就放了放,行步上前問了一句。
隆基早已瞧見了這二人,聞言時轉目淡淡的看向俊臣︰「方才我做了一個夢。」語氣平緩,但帶著隱隱的無力,「夢到我母妃與劉皇後,死了……」
太平一震!
劉皇後、竇德妃,死了?
有須臾的恍惚失神,來俊臣原本想開口安慰三郎,原本想要告訴他那只是夢、是不真切不貼近現實甚至是與現實相反的、虛無縹緲的生于潛意識里的東西……但不知怎的,這簡單的話句他就是說不出口!
且夜風繚繞起寬展的疏袍,灌入袖口就帶的肌膚生了涼意。這一陣寒風刺激,他腦海里冷不丁想起前半夜太平說撞見了什麼女人……頓覺後脊梁骨一陣寒意簌簌的就往上躥!
冷月中靜靜立身于彼的太平,此時此刻這一張面目神色也很是不好看。
心有靈犀的,她起了同來俊臣一樣的心思……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的征兆,就如那輪泛起血色的弦月一樣,似乎注定有一場幃幕重疊的離合悲歡就要漸次拉開其風雲際會、無可遁逃的幃幕。
這一晚,似乎注定要叫人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