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方回神,但指尖連心,也不知怎的這心窩便被攪涌出一層層難安的忐忑,那種感覺便好像是什麼人出了什麼事情一樣。她把這情念壓制住,對婉兒沉目示意︰「沒什麼。」順勢將刺破的手指往袖口里一收,「不日後家宴的事情,一切籌備的如何了?」心念甫至,如此問了一句。
武後一向醉心朝政權勢,但這並不代表她便是一個索然無趣、不知風雅的女人。
武後身上其實秉承了兩種極端,她可以冷若冰霜、卻也亦可熱情似火,可在朝堂之上鳳翼飛揚、退居幕後亦可享受兒女承歡之天倫快活!同時她也是一個醉心于盛世紅塵、嫵媚生活的不失情趣的女人。
婉兒抿笑一頷首︰「一切俱已鋪陳妥帖。」旋一蹙眉默忖,抬眸再啟口,「感業寺里太平公主那邊兒已經通知到了,是時也會入宮向天後朝賀。」
「太平啊……」一提及起自個這小女兒,武後那張威嚴凜凜的鳳面似乎只是瞬間,便輪換了一副自個都不能察覺的慈母情態。
母愛其實是一種人之天性,如果說今時今刻這個已然顯出坐擁天下之勢的女人、她心中還有什麼柔軟處的話,那麼小女兒絕對是她心口深處一道充斥、滿盛了所有母性慈愛的溫存的情之所歸。這是一種母女之間與生俱來的天性,這天性不會因了身份、情勢的變卻而有所更迭,永遠不會。
武後她並不是不愛兒子、只疼女兒。實在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所處的格局都太特殊。兒子只會令她愁上眉間心頭、總也不那麼放心;只有這個小女兒,因為女兒身的緣故,素來對她不曾構成威脅,所以這種母愛天性可以毫無保留的、大肆在這個女兒身上流露渲染。
「是有日子不曾見過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出落成了什麼樣子。」武後眉目一柔,唇畔徐徐的氤出一絲笑意。
婉兒貼己的抿唇莞爾︰「公主自然是出落成了玉葉亭亭的美人兒。」軟眸微瀲,「就像天後您年輕的時候一樣!」
這口吻聲色拿捏適度的一落聲,登時便叫武後心中起了一道得心的歡快。抬手愛憐的點了一下婉兒的太陽穴,微搖搖頭,一笑流頰。
婉兒抿笑垂眸,一時心念肆起,她隱而不發的暗自動起了另外一樁心思……家宴,自然是李唐皇室之間的聚首,她私心想著被囚禁的皇帝李旦是不是可以借著這個機會一並赴宴,在武後面前留下些乖順的好映象、同時也能借機散散身心?
但她見武後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原本想擇一時機提起這事兒,但轉念又覺,興許那樣熱鬧的場合,委實不適合李旦這般沉靜而禪味的人吧!便也就作罷。
一道黯然神色順著冷月傾灑入室的銀波,忽在婉兒面目間小蛇般蔓延起來。縴柔的面目便重落入清漠的境地,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就此幽幽于那心底深處迂迂回回,一個錚然,攪動了一池心湖跟著漣漪跌生起來。
一旁武後不動聲色的投了神光向婉兒身上看過去,好巧不巧的,剛好便將她眉目間這若許深濃的顏色給悉數收在了眼底。武後沉目,若有所思的起了些許念頭,終歸隱而不發,什麼也沒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