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里的意思其實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
一默的當口里,新赴任上的司僕少卿來俊臣,當然意識到他這句話指的便是自己。而這一干飲宴之人也顯然沒料到會有這一幕尷尬,原本人聲繁繁的人叢在這瞬間變得安靜。
倏而一定,俊臣狹長的丹鳳眼皮向上微抬,一張俊美的面目出乎時宜,平靜的比結冰的湖面還要愈勝。
這時一言起、勾一念,興許對于來俊臣借著太平公主而得了官位的事情,這在座諸人心里誰都不怎麼伏貼!也正巧酒勁兒拿捏,那官吏最先開了個頭之後,這在座同僚忽地開始乘著酒勁兒不迭附和。雖不至于公然敵對,但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之態流露的昭著。
但只在須臾間,周圍氣氛錚然一下便重又繃了緊!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落座在彼的來俊臣依舊沒有言語一字,甚至面目間這層平和也是由始至終的從沒變過!
這樣的來俊臣,這般反應委實委實不合時宜的很!
愣怔微懵間,俊臣自顧自斜抬臂彎,有些懶散的支了一個側身的姿態出來。他抬手端起幾上斟滿了酒水的薄盞,瓷白的面目半笑不笑的松散一瞥間,欣長素指已經拈起酒盞將盞里的余酒往地面上盡數緩緩的倒下去。很隨意的動作,又因望似的漫不經心,而又顯得那樣說不出的詭異。
半冷的酒水「嘩啦啦」觸及地面的一瞬,很快便渙散著四散了開去,有如潑墨圖畫般的感觀充斥進了視野,空氣中漫溯而起的酒味兒更深,那詭異里又隱帶起一種危險的不祥。
然而在做完這玩味戲耍般的一切之後,依舊隨意若此,俊臣起身告辭。但並不急著怎般,而是仍然不忘優雅的整了整淡紫炫金紋衣冠的領口間,那些深淺不一的褶皺。即而雙手背在身後,略微昂頭,就此大步走了出去。
一時間這原本繁繁喧喧的酒肆茶扉頓然鴉雀無聲。
有的時候,並不需要怎樣據理力爭陳詞辯駁,以無聲為震懾,才是于那別有用心、心思不善的人那里鬧了一個最大的難看!
俊臣周身包裹著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這種陣仗來自于他天成的骨子里沁出的味道。五濁惡世從來淘神費力,他從來不喜歡解釋什麼,也不想解釋,更不需要解釋。
他不需要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能懂他,他只知道他的心向著何處、為何而生就、為何而如此活著……至少,他知道何處才是他的初衷。
這便已經足夠,足夠了。
而至于其他人,俊臣的態度從來隨意,心覺委實沒必要去向那些等閑之輩一一證明什麼。
懂你的人不需要多說也自然會懂你,不懂你的人便是一任你說破了嘴皮子也依舊不屑你!卻又何苦自個跟自個過不去,執著的其實就只是自己?
且有道是「火失其性而為災也」!若是放任著這心性不加束縛的非要做個較真兒到底,凡事太盡,遲早都會釀成災禍!
心中秉持著怎樣的理性,拿捏著一個怎樣的「度」能夠既不至針鋒相對、又顯出逼仄氣勢,來俊臣心里從來都有著個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