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隆基神色自若、心念細忖的當口,薛紹只覺自個在吼出這一句話之後,原本悶悶的胸腔忽而變得極是輕快了!他這郁郁心事似乎發泄了干淨,便跟著雙手一個用力的奮力向前一推,放開了因怒極而被自己揪著前領提起來的李隆基。
先是冷不丁的受著薛紹這一通逼仄且慍火昭著的發泄,即而又被他逞著力道這樣極順勢的向前一推,隆基猝不及防的一下子,整個人在眯瞪間便已經實實的靠在了一堵雪白的厚牆上。點鶴長袍在當空里打了個胡旋般的凌亂,幸在有著這樣一堵牆來做倚靠,不然就這麼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可就委實沒了半點兒的顏面!
錯亂里起了一抹清明的理性,隆基極快的把心定定,轉目又瞧了一眼已經自顧自轉身大步行出房去的薛紹,心中惱不得蒙了一黯!
一時也被這一口悶氣堵的委實沒了半點的好心情!隆基抬手將袖口領角的褶皺彈的平整。
這時足步聲清越泠淙,是太平面染焦灼的一路跑進來︰「三郎。」瞧著眼前隆基的面色不大好看,下意識喚他一聲,順勢牽牽他的袖角。見他回神之後,鳳眸方顰,「方才怎麼薛郎自個出了去,也是這般面色慘白、神情莫名的模樣……你們怎麼了,生就了什麼口角不曾?」她在心中且言且忖,雖然知道隆基今兒這一遭來公主府是為她抱不平的,但隆基與薛紹都是自持極好的人,兩個人不可能會當真因了一個她而鬧出不愉快吧?
隆基頷首溫溫的看了眼太平,神色已經平復下來,含笑喟她︰「沒什麼,想是駙馬他對我……有些許的誤會吧!」中途一頓,也並不打算繼續太平方才那話茬,把面目微微側了一側,再啟口時含了絲打趣,「是不是俊臣那個家伙為官之後便忘了你、開始做起了過河拆橋的勾當?不然你怎會想到給我修書訴苦,而不是找他?」展顏緩嘆,「打在感業寺里時,便是你兩個人走動的極是頻繁,這一遭倒叫我很是奇怪!」湊趣的意味是昭著的,前遭話茬也在潛移默化間被撇了開。
就是不日前,太平在心緒悶悶之中想起了李三郎,便將自個這陣子以來與薛紹之間的那些不愉快、那種種郁結與悶悶心緒在紙上做了個盡數的發泄!後修成信箋一封,派人送到了臨淄王府去。若非如此,李隆基也不能知道太平當下這處境,不能知道原來她與薛紹之間居然開始冷戰、居然冷戰到了這等的地步!
「來俊臣」這三個字眼才一觸及,便叫太平心中猛地起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抵觸!腦海里騰然浮現起當日城陽公主被殺死、俊臣守在已逝城陽公主身邊那副極盡詭異的場景!
她抿了抿唇、神色一黯,後又努力快速的收整了心緒,重抬眸對隆基莞爾︰「你怎知我獨獨只找了你,便不曾給他修書?」音波盡量做的明快了些。
有風拂掠,帶得院子里牡丹花簇隨風打起了海濤浮蕩般的綿綿勢頭,便有烏沉色的暗影投灑在軒窗紙上。順著景深的推移而落進太平眼中時,便變成了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目睹著太平這個怎麼看怎麼不真切的笑顏,隆基兩道眉峰微微的起了絲聚攏。即便她已在竭力的掩飾著自己的悲喜,但她那雙靈動的眼楮欺騙不了對她了解頗深的隆基……但是他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頷首一笑,與她抬眸時落過來的眸色在當空里直直一撞,後起了一抹隱隱的福至心田。
一些心緒挑明白了,便沒有意思了!心照不宣的會意、那份默契,從來都最難得。
而每個人又都注定有著一份自己的無奈,那是除了自己之外,不願、也不能給第二個人去看去感知的心之囹圄……不可避免,也從來善惡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