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時太平清醒的知道,即使再借得好風的助陣,這落架的凰鳥也終究不能扶搖了!
一個女人所最渴望著馳騁翱翔的那片天,終到底不就是自己男人的心麼!男人的心都失了,那麼縱然是得到了滔天的權勢、萬頃的江山,又何曾會是真正的江山?即便她貴為公主,她也到底是渴望著有一段與普天之下所有女人一樣正常、美滿的婚姻的!
「你便是這樣待我的麼!」心頭一LangLang的被好似海潮的大力道不斷拍擊、充斥著。太平性子上來,也不待薛紹說些什麼,仗著心氣便對他一通叱責指摘!
她怪他如此薄情如此翻臉不認人,怨他始終就著城陽公主那事兒念念不忘、不肯放過她,氣他趁著自己不在便去穿巡花街柳巷、隱沒丹青屏障,更恨他如此踐踏她大唐公主的威儀、作踐她始終抱愧而苦思迂回之道的這一顆心!
這一通疾言厲厲的發泄呵!興許連太平都沒察覺到,這分明是借著勢頭將這陣子以來心下里積的、堵著的那通對薛紹的怨怪和悶氣俱數一通發泄了盡!
且那萬頃的思緒也借著如此的心氣而被冷不丁的撩撥起來……太平心中對薛紹一直都有著愧,畢竟城陽公主的死與她月兌不開關系。但隨著日後薛紹對他越來越寡淡的態度,那些原本濃烈的愧疚之意便在潛移默化間似乎漸被磨平整了稜角,以至後來變成了淺淺隱隱的一痕。而眼下的太平,卻是連那一點愧疚的痕跡都似乎尋不到了!
她思緒氤氳,邊念想著自己縱然因著城陽公主一事而對不起他,但身為駙馬、身為一個女人頭頂的那一片天與畢生倚靠的夫婿,卻又如何能夠這樣重重的傷害自己?他的冷漠與寡淡她還可以理解,但他為何要背著自己出外去尋別的女人!
當然太平在這樣想的時候,明顯忽略了自個與來俊臣之間那發乎心、並未止乎禮的白雲山一夜雲雨……
她只心心殷殷的哂忖著,心道我李令月對你薛紹不夠用心、不夠好麼?我是大唐的公主、我有著高貴的出身與不容置疑的地位,但我委身嫁給了你。素來雷厲風行的我何嘗有一事可以令我這般畏首畏腳過呢!但僅僅只因怕你介懷,我便把那意欲獻給母親的馮小寶藏匿在了來俊臣的府祗里,我時時處處都有考慮到你,但是你呢……
便這樣愈言愈想、愈想愈氣,太平這已經亂了的心終于再難平定。加之薛紹一任心中蘊藏著萬語千言、許多脾氣,但此刻就是持著他慣有的冷漠姿態,一個字兒都不吐,甚至轉過臉去看也不看這正肝火旺盛、氣慍灼灼的妻子一眼!
薛紹這份森冷的淡漠與太平那火一般的宣泄,此刻形成了一個甚是醒目的對比,又因這般的對比分明,而叫太平忍不住只覺自個是在氣急敗壞!
薛紹毫不迎合,經久下來便令她自個也是無趣,漸漸默了言語沒了聲息,定定的木頭一樣立在當地里,只剩下縴縴雙肩在不住的顫抖;又須臾後,太平銀牙發著狠的一咬,猛一個轉身,決絕幾步大刺刺的就往外走,抬手徑自摔了穿花簾子便出了正廳!
幽夢影成疊,尺素箋做灰,為誰獨立至中宵?
由喧鬧至靜默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室內重陷入到了這死一般的靜謐之中。周遭這空氣因著那樣不合時宜的靜默,似乎化為了潮水一般圍攏、壓迫而來。這份無形無聲的逼仄,叫人似乎就要溺死、就要窒息!
薛紹至始至終沒有吐出一個字、言出一句話。太平也根本沒有給他稍示喘息、開言解釋的機會!
淡青色的夜輝為薛紹眉目、發膚鋪陳了一層風霜,這使他看上去就如同一瞬間白了頭發、花了眉目一樣。
他胸腔起伏,幾多情愫並著慍氣海Lang般逼仄過心頭。又是這竭力隱忍、幾多壓制的沉默了良久,薛紹只覺心下存有一團火焰漸趨滾大,那些憋屈、那些憤慨的壓抑非止一端的做了勢不可擋的陣仗一順兒就爆發開來!
太平似乎已經行遠了,又興許她對他根本就沒有絲毫眷眷的留戀……心念至此,薛紹心口又是一記悶痛!他終于沒忍耐住,薄唇揚了一抹不羈、那緊抿的唇畔就此緩緩的展開,綻放出一抹訕訕且自嘲的大笑。
他笑到淚水仿佛都要奔流出來,笑天笑地歸根結底還不都是在笑他自己麼!
如是負氣,如此無奈,如此的……悲涼!
他已不想過多去思考,也什麼都不想解釋。
天有常數、人有倫常,興許當真只是命盤里的東西,是劫是緣、是苦是甜,興許當真是不能由人力所爭取、所得到的吧!
月影娑婆,篩篩的灌溉入這充斥著涼薄氣息的正廳屋室,有清光在四周尤自暗舞,把這目之所及處的一切景致頃刻帶入到另一重別樣的洞天幻境里,好似一座銀子鑄就成的新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