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紅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將信將疑

作者 ︰

接下來的連篇對話被衛遂忠按著一早的拿捏忖度就此言的機變,他這樣道于了太平來听,說來俊臣支使自己找人將太平擊殺,然而自己始終覺的不該如此、自是說什麼都沒有應下。

推月兌兜轉間,終于惹煩厭了來俊臣,于是他大袖一揮只是言說「你不動手那我自己動手!」爾後,只要自己幫他給公主帶話,以邀約的名義請公主今早于城郊西側那樣一片茂密的樹林子里小敘;但實則,是要對公主身家性命圖謀不軌……

破曉的天風劃破了魚肚白的晨霞,配著陽光斜斜織就出一道道淡金色的華蓋,太平凝起黛意昂然的秀眉,略有思量泛起于心。

眼前的衛遂忠神色語氣皆是篤定而真摯,且衛遂忠是來俊臣的下屬、也素來都很得來俊臣的賞識,故而俊臣有些怎樣私密、不大方便親力親為的事情時大抵都會支使這個一向栽培的手下去辦。

可是太平相信,她同俊臣之間的感情不容置疑,她對俊臣的了解不會偏差;俊臣,怎麼會想要加害自己呢……除非這是母親的意思,但自己不久之前才為母親除去了失寵的薛懷義、並又將張昌宗孝敬給了母親,這正得著寵呢!如此想來,母親亦沒得理由要自己死啊?

且即便是如此,即便當真這是母親明暗的授意,來俊臣也是不會忍心這樣對自己的,也定會幫著自己開月兌、幫著自己周旋,就像他當初幫著隆基去救皇嗣李旦一樣!是的,來俊臣他可以看在隆基的情分上救下眼看著便要危及性命、權勢崩塌的李旦,那又怎會任著她太平這個已經成了他女人的人就此去死、更何況還是被他親手殺死?呵……

可衛遂忠他有什麼必要扯這樣的謊?他跟在俊臣身邊,這樣些年俊臣一向都對他很器重,他的羽翼還沒有真正意味上的豐滿,就這麼急于離開來俊臣這棵大樹又對他有什麼好處?除非真是俊臣叫他去殺她、他擔心自己傷害公主之後遲早逃不過李唐宗親的網羅而成了來俊臣的墊背!

不,不可能……太平眉心一跳,又下意識頷首去看衛遂忠。

在天光的熠熠映照之下,太平且觀衛遂忠面目神情,卻偏生是這樣這樣真切的懇誠、這樣鋪天蓋地的焦慮,就像要殺的是他自己一樣……不像是做出樣子來誠心讓她看的,太不像了!

太平忍不住這心頭就又泛起一陣蕪雜,這事態實在是渾濁且迷茫的很,叫她無法一時就極快的自理性、感性的相互持平相互填充之下梳理出一個澄明的真相。若是放在早前幾年她根本想都不用想,她一定會選擇徹底全部、毫無保留的相信來俊臣;但這些年來,每一個人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來俊臣更是游.走官場、得心武皇,他的內里心境與真實所想越來越月兌離了太平合該的掌握,越來越叫她看不透他了!

太平頭腦又是一嗡,眉心驟跳,便如此持著這樣紛亂的心緒反復的動動搖搖。

人就是如此,即便抱著再怎樣篤定的信任、再怎樣剛強的意志,也終是架不住別人在耳邊旁敲側擊動搖軍心的!當然對于這一干的外力干擾,你可以選擇不信、可以毫不理會,但是最初還好,當久而久之、經持而往的話,即便內心原本的理念是那樣的清楚明白,可這不信也會漸漸就有了那麼半分的相信了……

這便是酷吏的拿手好戲,殺人誅心、萬象唯心!他們可以擺出軟軟硬硬的態度、婉轉直接的理論,直說到讓一個清清白白的人自己都會去懷疑,懷疑譬如他們口中認定著的某一件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當真做過!只要是人,酷吏所用那一套方法放在身上便是適用的,即便太平貴為公主也不會有例外!

是時天邊那抹浮噙了一陣的魚肚就要徹底泯去不見,攸關性命的這一日晨曦悄然而至。重又將身匐在地上的衛遂忠面上依舊平靜、但內里其實有若火灼!心里明白,他所剩的時間,就要不多了……不過幸虧,太平此時此刻心底攪涌起的那一通動蕩跌伏,該是沒有偏離衛遂忠的掌控之中。此時此刻,她需要的是一個引導,只要為她稍加引導,只要把她騙到城郊西側的樹林子里讓她親眼見到一早候在那里的來俊臣,那麼衛遂忠他于死局中受了昨晚一位「高人」指點之後、做的這個撲進去的劫,就算成功了!

若是成功,當真成功,他便也可以有充分的時間趁亂抽身……這是唯一的辦法,想要活命唯一的辦法!

心念驟動,趁著太平心如擂鼓之時,衛遂忠再度接連著一通追擊,他煞費苦心為的不過是讓她這通飄忽的神緒做得再動蕩一點兒!干脆起了身子直向前跨去幾步,他引導著太平不急不緩、口吻氤氳著真切︰「公主您想想看,您的第一位駙馬薛紹可是來俊臣他親自審理後殺死的啊!雖然您寬厚大肚懂得體恤,並沒有因此而對他心生芥蒂。可您自個大肚您自個體恤,您又能保證來大人他就不竟日里猜忌著您依舊心心念念著那事兒、而擔心有一朝您會殺了他?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不先下手為強的啊……」

「咚」地一下,太平心口一震!

顯然衛遂忠此刻這一席話可謂字字句句切到點兒上,猶如當頭被驟然灑下一大盆冰冷的水!太平再也分不出了感性與理性的界限,那道道玲瓏的心思卻就此有如結了凝滯的冰!

是啊,記得當初俊臣也曾同自己冷顏相向、形同陌路了那麼久的一陣子。他事後跟她說是誤會她了,以為她怪他害死了薛紹;但她其實只是怪他興寧坊小亭子間的那次失約而已……他想過的,他真的這樣想過的,他狠得下心來,當真狠得下心來!對于他的狠心以及他的手段,那一切都是她自己親眼所見、躬身所識的!況且衛遂忠這話里字字句句全都是對來俊臣心思分析的這樣透徹、體會的極其深刻,因為衛遂忠他是來俊臣的心月復,這委實順理成章!

那麼……

難道我傾心的身魂相交,都依舊換不來你那一顆離我漸行漸遠的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之間不能敞開心扉將那心結通通打開、相交相融之後冰釋掉一切不悅的前嫌呢?

太平忽起一哂並著一哀,心里瑟瑟苦苦的,只是想哭、並著悵惘不能自持。

但她整個人還在左右搖擺,也只有一瞬的傾向之後她便重又找回一些初時的理性。無論如何,她依然還是不信他會這樣對她的。怎麼都不信的。

晨曦的魚肚白、浮虛的淡色星芒便在這一瞬息徹底渙散,熾暖的初升朝陽大肆揮灑起漫了天地的燦然霞光,那旭日攢攢的一路拔高、萬丈暖輝毫不吝惜的一道道襲來身上……天,已經大亮了。

一念靈犀,太平心生恍惚……試一試吧!去看一下總是可以安心的。

既然來俊臣不可能傷害她,既然心里篤定且近乎執念的相信他,那麼去看一眼又有什麼關系?到時候衛遂忠的謊言在遇到現實的一刻就會不攻自破,而她與俊臣之間這段求之不易的緣份也會有若心生的青藤蔓,生根展葉,一路一直美好下去。

便如是這樣的綺思,接連著太平又是一念起來。伴著她那多權謀的心志、以及性機謹的頭腦,她在心中遂而暗暗欲施一計,決定以此試探試探來俊臣對她究竟怎樣了!

臨出門檻兒的那一瞬時,太平這一顆玲瓏的心兀地揪揪疼了一下。她便只得抬手撐著門稜次第平氣。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若衛遂忠當真沒有說謊、當真是借著將俊臣陰謀拆穿的便利來表明倒戈之心……俊臣啊俊臣,你怎麼能如此對我,怎麼能這樣對我!好吧,若既然你不仁,那麼你便不要怪罪,我的不義……

與此同時,太平尚留有一絲純淨美好的內心深處,一晌便深深種下了那散不去的陰霾一段!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從這一刻開始,昔日的舊情人就此再也不會再回來,其間感情也會倏然便全部都扯得稀薄!而命中已欽定的纏連之人就此跌入一場幽幽的清夢里去,大夢無休、浮世難歇,停不下來、也走不下去,身邊還沒有了一早跟著不棄不離的命中注定之人……如此的後知後覺,突然覺的整個世界都是那樣寂寞空曠,好寂寞、好空曠!。

晨曦才至,這本是一天之中最怡神最美好的一段時辰,加之又是四季輪回兜轉里最溫溫適宜的朗春時令,故而天氣並不太熱。

虞素只是在眉梢眼角施了幾點淡紫色的胭脂,蜜唇淺點豆蔻,三千青絲綰就了一根白玉蓮瓣簪;一路于著林蔭蜿蜒之間、足頦靈巧的踏著鵝卵石,分花拂柳時,通身上下那一席熒藍色的儒裙便慢慢兒旋轉成了一只飄然欲飛的蝶。

郊外叢生的林木之間毫不拘泥、頗為大方的點綴著各色各樣的花卉,雖不算華貴、大多都是不識名的野花,但串聯而起的陣陣芬香還是會讓人覺得清朗愜意。

看慣了高閣寂院、貴族帝宮里邊兒富貴傾城的美艷牡丹,偶賞一下這樣一些曠谷里的點點清新,于著身魂卻都是個不錯的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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