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深沉的諷刺與嘲弄,白墨聞言,眉心狠狠一凝。
這位皇嫂如今不裝了?
莫筱苒微微抬起頭,稚女敕的面容在陽光下似被籠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臉廓柔和,那雙素來混沌的眼眸中,蕩漾著的,是零零碎碎的,宛如星辰般璀璨的微光。
白墨平津的心潮驀地一跳,似被她這一刻漫不經心的風情蠱惑。
莫筱苒眼底掠過一絲壞笑,右手抓住他的衣袖,踮起腳尖,靠在他的耳畔,輕輕問道︰「怎麼樣?要告訴他們,我這個皇後是裝傻的嗎?」。
如果這消息由白墨說出去,必然會引起白子旭的忌憚,只要自己寧死不承認,十六年的呆傻名聲,白子旭絕不會輕信于他,甚至會暗中提防,認為白墨另有所圖!
況且,就算白子旭相信了自己裝傻的話又如何?她巴不得白子旭一怒之下,把自己廢除罷免了!
不論是哪一種結果,對莫筱苒來說,都是利大于弊!
白墨猛地眯起眼眸,對上她那雙深沉、冷清甚至透著絲絲譏諷的眸子。
心狠狠一顫。
她是真的不怕嗎?
「小姐……」小竹瞠目結舌的看著和白墨以曖昧的姿勢站在一起的莫筱苒,頭皮陣陣發麻,就算小姐真的對攝政王有愛慕之心,也沒必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來這麼一出吧?看看,看看!她的嘴唇都快湊到攝政王的耳垂上去了,一只手掌還抵住他的胸口,嬌小的身軀,仿佛依靠在他懷中一般。
能不讓人誤會嗎?
「啊!」莫筱苒突然一聲驚呼,小腿一軟,直直跌倒在了白墨的懷里,她拍著胸口,狠狠瞪著裙擺︰「太討厭了,這什麼衣服怎麼這麼長?」隨後,她一臉憨笑的拍了拍白墨的胸口︰「你真是好人,謝謝你接著我,不讓我落下去啊。」
哦,原來傻子是踩到衣擺,才會跌倒攝政王懷里的。
圍觀的宮人這才恍然大悟,他們就說嘛,傻子怎麼可能對攝政王主動做出那麼曖昧的動作,而攝政王也沒有拒絕。
原來是因為傻子摔倒了,難怪,難怪。
小竹嘴角猛地一抽,看著院子里,這幫宮女太監那衣服自以為了解了事實真相的表情,忽然有種無語哽咽的沖動,為什麼她的小姐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可以扭轉局勢?為什麼這些人會傻到相信啊?
小姐分明是故意在刺激攝政王,怎麼就沒人相信呢?
不過也難怪,一個痴傻十六年的少女,誰會懷疑她的險惡用心?莫筱苒有意無意的牽引著眾人的思維,隨口一句話,自然就把事實給扭曲了。
「皇嫂,你可要站穩了。」白墨順著她給的台階下,也不揭穿她的偽裝,他倒是要看看,這個皇嫂打算做什麼。
想到皇叔這段時間對她的過分關注,只怕是早就看出了她在裝瘋賣傻吧?既然皇叔沒有出手,沒有將她誅殺,那麼這個女人留著必然還有作用,他也就當不知道罷了。
莫筱苒木訥的眨著眼楮,心里頭的那些小心思卻在迅速轉動,听白墨這話,是不打算拆穿自己了?她眼中迸射出兩道精芒,與白墨深沉無波的視線隔空一撞,隨後又各自散了開去。
很好,他們達成了共識。
「哦,」莫筱苒乖巧的點頭,雙腿在青石地面上上下蹬著,衣衫隨著她忽上忽下的跳躍,不停飛揚,「你果然是好人,」她斜睨了白墨一眼,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快帶我們走吧,我才不要待在這兒,髒死了。」嫌惡的目光落在廖雪那張被鮮血模糊的臉頰上,莫筱苒撅著嘴,扯著白墨的衣袖開口。
「恐怕現在要走,已經晚了。」白墨低不可聞的嗓音,伴隨著李泉那道尖銳的公鴨嗓,同時響起。
「皇上駕到——」
莫筱苒眉梢猛地一挑,喲,收拾場子的來了。
迅速低斂下眼眸,莫筱苒抬起手遮住雙眼,乍一看,分明是一副受了委屈卻獨自忍耐的可憐模樣。
白子旭一身明黃龍袍,踏著七星馬靴從內務院外快步走了進來,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走向了廖雪,一張俊朗的容顏布滿了陰沉之色,眼眸中有深沉的痛意與憐惜,雙手小心的將廖雪抱了起來,一雙冰冷至極的眼眸,飛快掃過在場的諸人。
「怎麼回事?」
為什麼她會在此處受傷?看著懷中滿臉是血的女人,白子旭的心微微疼了起來。
一名宮女哆嗦著跪倒在地,結結巴巴的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白子旭︰「回皇上,是皇後,她為了鳳棲宮的宮女,出手打傷了貴妃娘娘,請皇上為娘娘做主啊。」
「朕不是吩咐過,沒有朕的命令,皇後不得私自離開寢宮嗎?」。白子旭陰鷙的眼眸落在莫筱苒身上,卻在看見她身旁的白墨時,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這傻子怎麼會和攝政王待在一起?
難道他們真的有私交不成?還是說,丞相明著依附自己,實則卻與攝政王暗中往來?
只是一瞬間,白子旭的腦海中就閃過了無數個年頭。
見他那副沉思的模樣,莫筱苒便知,他多半是想歪了,這人絕對有被害妄想癥,連她這個旁人都看得出,白墨對他的忠心,可偏偏他呢?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天以為有人要算計他底下的皇位。
莫筱苒在心底暗暗搖頭,身體卻識趣的打了個寒顫,往白墨的身後一縮,怯怯的看了白子旭一眼,現在有攝政王這麼一座大山在,她得好好靠上一靠。
小竹听到白子旭的責問聲,利落的雙膝跪地,「皇上,娘娘只是擔心奴婢的安危,才會離開鳳棲宮,分明是貴妃娘娘不喜主子,暗中挑刺,奴婢本和青蓮在御花園菜蓮子,遇到貴妃娘娘,娘娘說……說奴婢二人在御花園是為了勾引皇上,青蓮不忿,與貴妃娘娘爭執了幾句,貴妃娘娘下令要給奴婢一個教訓,皇後只是一時擔憂,才會沖進來,求皇上看在主子天生痴傻的份上,繞過她吧。」
莫筱苒眉心一跳,看不出來啊,這小竹平時看上去缺根筋,可關鍵時候,卻還是靠得住的,這番話,說得抑揚頓挫,明里暗里听上去是在為自己求情,可實際上,卻是在暗指廖雪嫉妒心重,為了莫須有的名義,想要責打自己身邊的宮女,若是往大了說去,可以灌上一個不尊皇後的罪名。
只不過……
視線從白子旭身上一掃而過,只怕這皇帝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皇弟,你怎麼會有空出現在這兒?」白子旭絲毫不理會跪在地上的小竹,反而勾起一抹溫和的笑,看向白墨,可那一雙陰冷的眼眸,卻沒有絲毫溫度,猶若在看一個敵人。
莫筱苒木訥的躲在白墨身後,從他的肩頭怯怯的看向白子旭。
真是個傻子!
難道她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
白子旭眉宇間掠過一絲怒火,卻因著白墨的身份,只能隱忍不發。
白墨恭敬的拱手道︰「臣弟本在御花園賞花,听到這方的動靜,一時好奇這才過來一看究竟。」
這一看,卻正好從頭看到了尾。
莫筱苒在心底冷哼一聲,沒看出來,白墨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不小。
不愧是皇宮中生存下來的人。
「恩,」白子旭聞言,眼中的寒霜倒是散了幾分,「皇後,你過來,躲在皇弟背後成什麼體統?」
莫筱苒身體一顫,使勁的搖晃著腦袋,「我不要!」
「皇後!」白子旭語氣加重,對莫筱苒的不識趣很是不滿,想他一國天子,什麼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只有這個傻子,總是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雙手下意識用力,這下,可難為了在他懷中的廖雪,盈盈一握的細腰,差點沒被他給擰斷,一聲虛弱的嚶嚀從紅唇中吐出,她睜開眼,迷茫的視線,只看清白子旭的側臉,手緩緩抬起,一聲脆弱、嬌柔而又深情的呼喚,輕輕吐出︰「皇上……」
莫筱苒心尖一跳,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這一聲纏綿繾綣的呼喚中歡樂的冒出頭來。
不僅是她,白墨也同樣低垂下頭去,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听。」
白子旭憐惜的看著懷中的廖雪,滿臉心疼︰「雪兒,疼嗎?」。
「有皇上在,臣妾不疼。」廖雪強忍著右眼的疼痛,努力想要扯出一抹識大體的笑容,她本想著,這樣就可襯托出皇後的低劣,只是,她高估了這張被血侵染的臉做出微笑時,是何等的駭人。
莫筱苒噗嗤一笑,啪啪的拍著手,歡快的叫道︰「羞羞羞,丑八怪!」
廖雪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更是猙獰,如同地獄深淵的厲鬼,駭人、恐怖。
白子旭強忍著面對這張臉的惡心,嘴角的笑愈發深情溫柔,「雪兒不要擔心,有朕在,會沒事的。」
廖雪聞言,臉上的怒火全數化作了滿腔柔情,她將身體往白子旭的懷里靠近了些,乖巧的點頭︰「是。」
「還不快去請太醫?」白子旭冷掃過院子里的下人,命令道。
「回皇上,奴婢已經派人去請了。」廖雪身邊的一等宮女急忙開口。
「恩,」白子旭滿意的點頭,隨後看向白墨︰「皇弟,這畢竟是深宮內院,你一個外臣還是莫要久留了吧?」
他這是在暗指白墨私入深宮,有反宮規,在敲打他呢。
莫筱苒同情的看了白墨一眼,這做皇帝的弟弟,還真不討好,有本事了,惹人忌憚,沒本事呢,又被人低看,左右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