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雪見太後臉色放緩,眼底略過一絲喜色,然後,接著煽動道︰「如今皇上手中沒有自己的勢力,無法與八十萬大軍抗衡,乃是因為皇上的時間不夠,只要給皇上多一兩年的時間,臣妾相信他定可以超越攝政王的戰績,成為東耀最威風的年輕帝王。」
語帶龐大的自信,仿佛她已然看見了白子旭手握天下的畫面。
太後心尖微微一動,她是個女人,也是位母親,如何不喜旁人夸贊她的兒子?「對,皇兒如今年紀尚小,只要他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扳倒攝政王,重頭再來,也是可行的。」
太後終究是被廖雪說動,「哀家這就是找皇上,讓他下旨釋放攝政王。」
得先把干戈平息下來,至于攝政王,可以慢慢的架空他,太後也是知道,此番她教唆白子旭動手的那番話,有些沖動了,沒有看清正確的局勢,雖說關了白墨,卻也親手將朝廷推到了懸崖邊上,稍有不慎,掉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啊。
廖雪親自為太後更衣,臉上笑得春風滿面,透著絲絲溫柔,可那雙眼楮,卻沒有半點溫度,只剩下一片叫人毛骨悚然的陰狠。
和爹說的一樣,只要說服了太後,皇上最後必然會妥協,釋放攝政王,到那時,莫青就該倒霉了,而莫筱苒這個皇後,也將做到頭了!
這才是廖雪最終的目的。
那代表著無上榮耀的後位,才是她一心想要的。
太後起駕前往御書房,鳳攆風風火火從艾青石路上駛過,她端坐在軟墊上,神色凝重,皇宮里四處都能看到正在竊竊私語的宮人,她們大多神色焦急,面露嚴肅,顯然也是被現在的局勢給嚇住了。
誰又能想到,僅僅只是關押攝政王,就會掀起這樣的狂風巨Lang來?
御書房中,白子旭緊鎖著眉頭坐在龍椅上,神色略顯黯淡,已經寫好的聖旨,可手里的玉璽卻遲遲蓋不下去,這一蓋,白墨就會離開大牢,重返朝堂,這一蓋,就是將他身為君王的尊嚴徹底踩在腳下,向白墨俯首認輸。
白子旭頹唐的跌坐在龍椅中,抬手揉了揉眉心,依舊徘徊不定。
「皇上,太後娘娘來了。」李泉輕輕敲著御書房的大門,尖聲細氣的稟報道,太後帶著一眾宮人如同眾星拱月站在御書房外,天色昏暗,紅日被烏雲遮蓋住,不見點光,壓抑得讓人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母後來了?
白子旭急忙出聲︰「快讓母後進來。」
他立即收拾著龍案上的凌亂,不願讓太後看見,卻是遲了,太後進來時,眼已經偷偷瞄到了那張明黃的聖旨,她抬步走入房中,看著龍椅上神色疲憊,仿佛失去了勇氣的兒子,心抽抽的疼著。
「皇兒啊,」太後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李泉恭敬的將房門帶上,她走到龍案後,輕輕拍打著白子旭的肩膀,就像是小時候,抱著他,細心寬慰一樣,「此事是哀家一個人的錯。」
「母後?」白子旭眼底隱過一絲錯愕,母後為何要這麼說?為何要將罪責抗在她一人的肩上?
「若非哀家錯估了局勢,又怎會害你陷入這進退兩難的局面?」太後將過錯全部攔在自己身上,想要用她單薄的身軀,為白子旭撐起一片天空來,眼底流淌著絲絲柔光,「朝堂上發生的一切哀家已經知道了。」
白子旭無力的垂下頭,神色略顯失落,他不甘心的握緊了拳頭,身上一根根青筋暴起,他如何能甘心?明明已經將白墨關入天牢,明明已經在著手準備肅清他留在朝堂上的勢力!可偏偏,事到臨頭,卻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他竟在三軍之中,有著比一國之君還要尊貴的身份與名望!甚至不用他下令,那八十萬大軍就拔營而起,直指皇城而來。
「朕不甘心。」他咬著牙一字一字狠聲說道。
「哀家知道。」太後輕輕拍著他的背脊,語調甚是輕柔︰「皇兒,你還小,還有的是機會和時間可以重振旗鼓,可朝廷卻亂不得,那八十萬大軍若當真直指皇城,兵臨城下,你該怎麼辦?」太後眼底掠過一絲嘆息,「放了白墨吧。」
白子旭的身體微微一顫,有瞬間的僵硬。
或許,他現在需要的僅僅只是誰在後背推他一把,讓他能夠下了這個決心!
「攝政王一日不放,那大軍一日不肯停下前進的腳步,皇兒,為今之計,我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太後沉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帶著無盡的悔意和扼腕,早知如此,她應該勸他冷靜些,忍耐些,而不是錯估了局勢,如今釀下大禍。
白子旭張了張嘴,卻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駁,許久,他才吐出一句極為復雜的話語︰「可一旦朕下了旨,那丞相……」
丞相是他的左膀右臂,此番被他推出來,參了攝政王,若白墨重獲自由,他麾下那些武將可會放過討伐丞相的機會?
太後眼底一抹幽光微微閃過,她五指一緊,狠聲道︰「身為帝王者,不能心慈手軟,舍棄一個丞相,來保全大局,是不得已,哀家相信,即便丞相知道了,他也不會怪你的。」只是可惜了一個國家棟梁。
白子旭心尖輕輕一顫,閉上眼,平息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再度睜開眼時,眼底已只剩下一片決然,那是孤注一擲的決絕,是將所有憤怒通通忍耐住的剛毅,他緩慢的拿起桌上用玉石雕刻的玉璽,將聖旨打開,輕輕摩擦著落印的地方,眼里隱過一絲冷意,手臂猛地落下。
「咚——」
一聲清脆的聲響,玉璽在聖旨下重重蓋下,白子旭渾身的力氣仿佛也在這一刻被抽空,明明只是簡單道極點的動作,可他卻只覺得累,只覺得疲乏,將聖旨從龍案上舉起,太後立即接過,仔細一看,的確是釋放白墨的旨意,她的心何嘗不是沉甸甸的?如同壓了塊巨石。
「皇兒,哀家替你去宣這道旨意。」她狠聲開口,拿著聖旨便朝御書房外走去,白子旭望著太後始終筆直的背影,心里有一股暖流悄然注入。
太後領著李泉,後隨眾多宮人,浩浩蕩蕩前往天牢。
一襲華貴的朝服,端莊雍容,在天牢前,她棄了鳳攆,改為步行。
「奴才叩見太後。」牢頭們紛紛跪地相應,震天動地的聲音,讓牢房中的不少囚犯紛紛哀嚎起來,瘦骨如柴的手,從牢房內伸出,在窄小的通道兩側,揮舞著。
「太後小心。」一名牢頭冷冷的瞪了這幫不斷求饒、痛苦的罪犯一眼,抽出腰間的鞭子,順著牢門啪啪的揮去。
太後目不斜視,邁著沉穩的步伐,朝關押白墨的牢房走去。
四四方方的牢房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牢房外的牆壁上掛著一個火把,從通風口外有陰沉的光線折射進來,白墨還是一身褻衣,沾染了不少污穢,容顏冷若冰霜,臉廓冷峭,身影挺直如松柏,靜靜坐在稻草堆上。
太後的步子在牢房外停下,神色復雜的看了里面的白墨一眼,手臂微微緊了緊,這時候,她有一種想直接打道回府的沖動,想讓白墨在這里孤獨終老,想要他徹徹底底離開朝堂,再不能影響她們母子倆。
可這股沖動被她死死的按捺著,深吸口氣,太後指了指牢房的大鎖,牢頭立即識趣的上前,丁零當啷將大鎖打開。
太後彎腰走了進去,手里的聖旨被她死死握在手心里,不願松手,卻又不得不松手。
「白墨啊,」她硬擠出一抹慈祥的笑,仿佛慈愛的長輩,正在關心著自己的後輩,「這次讓你受苦了。」
白墨緩緩睜開眼,眼中只一片死寂,波瀾不驚,絲毫沒有因為太後的話有任何動容。
皇權之下無兄弟,更無親情,明明他早已該知道這個事實,可偏偏還抱著奢望,直到此時此刻,他依舊因太後的到來,難以平靜。
白墨在心頭一陣苦笑,如果不是他麾下的人有大動作,太後怎麼會紆尊降貴前來這里?
見白墨不說話,太後訕訕了笑了笑,將聖旨展開,一字一字緩緩念到︰「攝政王白墨,日前被丞相無辜指責心懷不軌,擁兵自重等三項大罪,經刑部、兵部、大理寺三方調查,此事純屬子虛烏有,乃有人惡意造謠生事,著即日起,釋放攝政王,官復原職,欽此。」
言簡意賅的聖旨,是白子旭對白墨的妥協,太後將聖旨合上遞到白墨面前,「白墨啊,隨哀家走吧,這地方呆久了會生病的。」
白墨緩緩起身,接過聖旨,甚至未曾打開來看一眼,心沉入了谷底,一邊尾隨著太後往外走,一邊想道,看來一切果真如皇嫂所料,他無罪釋放,可按照這份聖旨,只怕丞相要背負誣蔑朝廷命官的大罪了。
「太後,」白墨深沉的眼眸微微一顫,出聲道。
太後腳下的步子一頓︰「什麼事?」
「不知丞相是否安然無恙?此事其實本王並未怪……」白墨話還未說完,太後就打斷了他,她神色冰冷,眼底更是寒霜一片,一字一字緩緩的說道︰「丞相老眼昏花,竟錯把忠良當奸賊,誣蔑攝政王多項罪名,其罪當誅!攝政王放心,皇上定會秉公辦理,絕不徇私。」
白墨心頭咯吱一下,看來皇兄是徹底放棄丞相了,若不然,太後又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眉頭微微一蹙,打定主意,明日早朝後,面見白子旭,替丞相莫青求情!不管是為了朝廷,還是為了他心里那點點私心,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丞相獲罪,而不聞不問。
可白墨卻不知,此時,他麾下三名猛將,周杰、李爽、鄭紹,已結伴而行,進了六道宮門,目的地便是白子旭所在的御書房,他們要為白墨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