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出去看牛又沒有收獲,回來的時候經過縣城永青鎮,羅蒙見車站外有許多柳州五菱停在路邊等客。水牛鎮除了每半個小時發一輛面包車去往縣城永青鎮,平時車站邊上也有不少拉貨載人的柳州五菱,車費也就比面包車貴兩三塊錢,還給送貨上門。
羅蒙想到自己明天一早要給縣一高送包子,于是就近找了個開柳州五菱的小伙兒問了一下。
「我明天早上五點鐘要從水牛鎮運點東西到咱們縣一高,你們這邊有車走沒有?」
「嘿,有錢就有車。」開車的小伙兒有點痞相,叼著根香煙笑嘻嘻地對羅蒙說︰「只要你給錢,別說早晨五點了,兩點三點都成。」
「往後每天那個時間都有貨,在價錢上能不能便宜點。」
「哦,每天都有啊,那肯定得便宜。」那小伙兒說到這里,眼楮一瞟見馬路那頭走過來幾個人,個個手里都提著行李袋,他馬上就扯著喉嚨喊開了︰「水牛鎮!水牛鎮!」那幾個人听到他的招呼,果然向這邊走了過來。
「你等著啊,我找人過來跟你談。」他打開車門下了駕駛座,幾步跑過去幫那幾個人把包拎到車後斗,那熱乎勁就甭提了,一邊招呼客人,一邊還讓羅蒙別走,等幾個乘客都上了車,他這才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頭兒,這邊有單買賣,說是長期的。」
「你這會兒不是在這附近嗎,過來跟他說說。」
「我車上有客人呢。」
「都沒在,這兩天忙著呢,剛剛都開走了。」
「趕緊的啊,就等你三分鐘。」
小伙兒掛了電話,又咧嘴沖車上的乘客比了比三根手指頭說︰「就等三分鐘。」
過了一小會兒,車站旁邊的巷子里就出來一個頂著一臉睡相的年輕人︰「人呢?」他問那個開車的小伙兒。
「在那兒等著呢。」對方指了指路邊的羅蒙,那年輕人順著他的手指一看,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羅蒙也看都他了,咧嘴沖他笑了一下,這人不是肖樹林又是誰。
「啥買賣啊?」肖樹林走到羅蒙身邊站定,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羅蒙一根。
「不抽。」羅蒙擺擺手,說道︰「從水牛鎮那邊給縣一高送包子饅頭,冬天六點夏天五點四十之前送到。」
「有多少?」肖樹林抽了一口煙,臉上的睡意終于淡了些。
「說不定,少的話五六筐吧,多了也多不到哪里去,一個高中就那麼些人。」
「起步價二十,三個籮筐以上,一筐五塊錢。」肖樹林報價說。
「起步價二十我同意,五個籮筐以上一筐三塊錢。」羅蒙討價還價。
肖樹林沒馬上回答,他又抽了一口煙,抹了抹眼角上的眼屎,臉上的表情有點愣愣的,好像還沒全醒,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轉頭看了羅蒙一眼,問道︰「你們家那籮筐多大?」
羅蒙頓時笑了︰「不會太大。」
「那成吧,就按你說的,你在水牛鎮哪兒?」他們每天早晨都要從縣城運海鮮去水牛鎮,從水牛鎮回去的卻大多都是空車,幫羅蒙捎點東西多少也能增加點收入,反正又不佔座位,不耽誤他們載客。
「大灣村。」羅蒙回答說。
「太遠了,光油錢都不夠,你得自己運到鎮上來。」
「那沒問題。」羅蒙一口答應下來︰「明天是誰的車,你給我留個電話吧,省得到時候找不著人。」
「最近都是我在開。」肖樹林說著掏出手機︰「你電話號碼多少。」
羅蒙報了自己的號碼,很快,他的手機就響起來了,來電顯示上是一組陌生的號碼。「你還自己跑早上的生意?剛剛那小伙兒不是叫你頭兒嗎?」
「前面那哥兒們胃穿孔,進醫院了。」肖樹林把羅蒙的號碼存好,然後說了句明天再聯系,就擺擺手從剛剛那個巷子口進去了。
羅蒙就那麼站在馬路邊,看著肖樹林打著哈欠消失在巷子口,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剛剛那種心動雀躍的感覺什麼,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這回確實栽了。
離開車站,羅蒙一路走到農副產品市場,買了些面粉和其他材料,叫了輛車子運回家,路上又給羅紅鳳打了個電話,讓他們下午別到店里去發面了,以後要做的包子饅頭數量多了,就干脆都在家里做。
千把個包子饅頭,他們一家要做的話也能做得出來,只不過這活兒不是一兩天,以後是幾乎天天都有,羅蒙就不想讓父母那麼辛苦,決定找個人幫忙。
他們村村長羅全順的老婆曹鳳蓮,是個精明能干的女人,平日里跟劉春蘭的關系也不錯,雖然她家男人是村長,但是他們這地方村長的權力不大,所以也就沒啥架子,加上羅全順這人老實厚道,所以也好相處。
羅全順家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邊打工,今年剛過完年,還沒過十五,就都出去了,家里只留下兩個老人和兩個女圭女圭,大一點的男娃是他家大兒子的,小一點的女娃是小兒子的,都上小學了,就不好跟父母出門去打工,只好留在家里讓老人撫養。
羅蒙把這事在家里一說,劉春蘭馬上就同意了,吃完晚飯去了一趟村長家,沒一會兒,曹鳳蓮就跟著來到了羅蒙家,這人能干的名聲確實不是虛的,無論是擠牛女乃還是和面,干起來都是有模有樣,常年做農活的,力氣也大。
第二天凌晨三點多,羅蒙一家就起來蒸饅頭包子了,沒一會兒,曹鳳蓮也到了,她這人手巧,捏出來的女乃黃包形狀特別好看,劉春蘭就盡讓她做包子了,自己揮著一把菜刀,砰砰砰剁饅頭。
等到了四點多,整個大灣村就飄蕩著一股濃郁的女乃香味。村子里老人很多,人老了覺就特別少,尤其晚上又睡得早,常常早上天不亮就醒過來了,爭著眼楮等天亮,這一天羅蒙家的包子香一飄出來,有些人就躺不住了。
「春蘭啊?你家做的啥玩意兒啊,這麼香。」一屋子人正干活呢,院子里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就想起來了。
「七婆,你咋這麼早就起來了?」羅蒙他們家在村子里的輩分本來就大,被劉春蘭喚作七婆的老人,年紀那是已經相當大了,老太太拄著一根竹棍,身子又瘦又小,臉都皺成一團了。
「我半夜里醒過來,聞著這香味,還當是自己做夢了呢,也不知道是哪兒飄來的香味,走著走著就到你家來了。」老太太咧著沒牙的嘴樂呵︰「還好是你家,我還當自己這是要走了呢。」
「哎呦喂,大早上的瞎說啥呢。」劉春蘭連忙把她迎了進去。
「七婆,早晨冷得很,你幫咱們燒火吧。」曹鳳蓮也招呼她說。
「燒火好,老婆子年紀大了,就愛往灶膛邊湊,暖和啊。」七婆在灶台後邊坐下來,把竹棍往旁邊一靠,就真燒起火來了,老太太手上還挺有勁,松樹枝折得 啪作響,燒得兩個灶膛里的火都是又穩又旺。
第一籠女乃黃包蒸出來,劉春蘭拿出來幾個讓屋子里的人先吃著墊墊肚子,又煮了一大盆紫菜蛋花湯,桌上沒地方,就擺了兩張凳子靠牆邊擱著,先給七婆打了一碗,剩下的誰要吃就自己去打。
一會兒旁邊那鍋饅頭也熟了,要填肚子,那還得靠饅頭,女乃黃包吃多了膩味。眼下氣溫低,下鍋以後的女乃黃包和女乃饅頭,稍微放上一會兒就都涼了,羅蒙就把它們往籮筐里裝。
這些籮筐還是羅老漢自己做的,四四方方的還帶蓋子,從前是用來放雜物的,昨天刷洗了一下晾干了,又在里面鋪上一層屜布,用來放包子饅頭正好。
時間還不到四點半,肖樹林那邊就來了電話。「我到水牛鎮了,你那些東西啥時候運過來?」
「現在馬上就出門,到鎮上給你打電話。」羅蒙掛上電話,連忙把幾個籮筐往三輪車上裝。
「你不給開車師傅裝幾個包子饅頭啥的,這大早上的,八成還沒吃飯呢。」劉春蘭在一旁提醒說。
「跟人家又不熟,送啥包子,多別扭。」羅蒙彎腰把最後一筐水牛女乃也搬到車上。
「送幾個包子,有啥好別扭的。」劉春蘭說到這里,突然又想到自家兒子的特殊情況,確實是有點別扭,于是也就不再說什麼。
羅蒙到鎮上後,給肖樹林打了個電話,他說自己在車站,羅蒙就過去了。「挺早的啊你。」
「早什麼,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肖樹林正靠著車門抽煙,見羅蒙過來了,把煙頭丟在地上,抬腳去碾了碾,迎了過來,和羅蒙一起把三輪車上的東西裝到他那輛車的車後斗。
「還沒吃早飯呢吧?筐里裝的都是牛女乃饅頭,你要餓了就隨便拿兩個墊墊肚子。」羅蒙一邊把一個個籮筐往車上搬,一邊讓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盡量顯得隨意些。
「不用了。」東西搬完了,肖樹林把車尾的板子立起來,拍拍手又從口袋里掏出煙盒。
「車費是一次一結還是到月底一起結。」煙癮還挺重,羅蒙心想。
「一次一結吧,省得算賬。」
「行。」羅蒙從口袋里掏出準備好的鈔票,把這一批貨的運費給付了,之後他見肖樹林並沒有要出發的意思,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這車啥時候走?」
「五點十分。」肖樹林抬手看了看時間說︰「還有幾分鐘。」
「哦,那你小心點。」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羅蒙只好騎上三輪車離開了車站。
「呲。」肖樹林又抽完一根煙,對著羅蒙消失的方向扯了扯嘴角,習慣性地把丟到地上的煙頭用腳碾了兩下,然後他聞到了一股子好聞的女乃香味。
肖樹林不喝牛女乃很多年了,自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再好好喝過牛女乃,因為當年給喝傷了。這還是這些年以來第一次覺得牛女乃的味道好聞,沒辦法,都是給餓的,他想,三更半夜的也找不到吃飯的地方,要不然前面那個哥兒們也不會胃穿孔了。
隨手掀開一個籮筐的蓋子,里邊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白胖饅頭,捏一個出來咬一口,雖然有點涼了,但還算松軟香甜,更難得的是那股牛女乃味,香濃可口,又一點都不讓人覺得膩味。
肖樹林就這麼站在黑漆漆的車站前面嚼了兩個饅頭,之後他又覺得有點口渴,就把那個裝水牛女乃的簍子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