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的一座大城市中,陳洪佳只是萬千打工族中的一個,平平無奇,單身一人,每天上班下班,毫不起眼。
陳洪佳下班時間大多就宅在出租屋中,不愛逛街,大部分生活用品都通過網絡購買,甚至連很多食品都是通過網絡買回來的。
這一天他在網上逛農副產品的時候,剛好看到有一家新開張的網店推出一個八元包郵試用的活動,順手就買了一份,反正不管東西是好是壞,也就是八塊錢,買回來試試再說。
之後他也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過兩天他正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前台那邊打電話到他們辦公室說有他的快遞,陳洪佳一時間還有點想不起來,他啥時候買東西了?
等打開盒子看了,陳洪佳這才終于想起來,是這個八元包郵試用的幾樣豆子到了。盒子里面就三樣豆子,黃豆黑豆芸豆,一樣一百克。
里邊的包裝很簡單,每樣豆子都只用兩只白色塑料袋裹著。外邊的包裝可結實了,紙盒外的塑料膠布裹了一圈又一圈,他剛剛打開的時候,還費了不少勁。
豆子跟紙盒之間,還墊了不少紙張,也不像其他賣家那樣用報紙,這家網店的老板用舊課本,陳洪佳看著紙張上的的顏色格式就覺得有點眼熟,攤開一看,竟然跟他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用過的課本一模一樣。
「嘿,還記得冰心的《只揀兒童多處行》嗎?」陳洪佳問辦公室里的同事說。
「咱學過啊?」這都大學畢業好些年了,記性差點的,哪里還能記得小學課文。
「看看,這個。」陳洪佳笑著就把那張紙傳出去給同事看。
「呦,這個啊,我記得當初我們語文老師還讓背過呢。」
「我們那語文老師每一篇都讓我們背。」
「我那時候可討厭讀讀小學了,天天不是背書就是抄生字詞語,一門心思就想著快點長大,嘿嘿。」
「這不就長大了?」
「嗷!好想回去背課文啊!」
「哈哈哈哈!」
「老陳你買的啥啊?」
「幾樣豆子,八塊錢試吃的,不知道好不好。」
「剛好,我前天買了個豆漿機,看快遞跟蹤,一會兒該到了。」
「這也太巧了,趕緊把豆子泡下去泡下去。」
「弄點熱水。」
「幾樣豆子一起泡了吧,反正這也沒多少。」
「還是每樣先泡一半,都泡了一次打不完。」
「……」
等中午大家正吃飯的時候,豆漿機到了,把新豆漿機用開水燙洗過,幾樣豆子濾干水,放到豆漿機里重新加水,一摁開關,呼呼就打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這群吃飯的年輕人中就有人說了。
「你們聞到香味沒有?」
「啥呀?」
「那邊。」說話的人用筷子指了指豆漿機的方向。
「我聞聞。」
「蓋著蓋子呢,咋聞得到啊?」
「聞到沒有?」
「好像是有股豆香。」
「嘿,還真挺香。」
「別把鼻子靠那麼近,正煮著呢,小心給燙了。」
「咋還不好呢?」
「這都多久了,老盧你買的豆漿機是假冒偽劣吧?」
「滾,好幾百個大元呢。」
「你們都不吃飯了?」
「一會兒吃,那個不著急。」
「……」
好容易這壺豆漿終于打出來了,一開蓋子,一群人都震撼了。
「嗷!豆香濃郁啊!」
「他娘的原來豆漿是這個味兒啊!那我每天早上喝的那個叫啥?」
「食用香精水兒。哈哈哈哈。」
「快快,給我先來一杯。」
「這點豆漿咋夠分呢?老陳,剩下的豆子也給泡了吧。」
「不行,這個我得拿回家去。」
「拿回家去干啥捏,又沒得媳婦。」
「泡了泡了。」
「別這麼小氣,改天咱買回來再還給你。」
「是哪一家網店來的?」
「你們都不吃飯啊?」
「著啥急啊,飯又不會跑了。」
「快快,老陳快把鏈接發給我。」
「呦,完全新店啊。」
「他們家豆子賣得還不便宜。」
「好吃!值!」
「買幾斤啊你們?」
「這個運費有點貴,咱一塊兒買吧,讓他給咱發物流。」
「品種不多啊,紅豆綠豆都沒有。」
「人家自己種呢,又不是搞批發的,哪兒來的那麼多品種啊,有這樣就算是不錯。」
「我要十斤黃豆十斤黑豆十斤豌豆,再來十斤玉米粒。」
「買那麼多干嘛?吃得完啊?」
「咱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媽最近還在這邊呢,一家四口人,平時沒事就打個豆漿做個雜糧餅啥的,吃起來快得很。」
「那要不我也多買點。」
「黃豆得多買點,打豆漿主要還靠它。」
「原來這人是在他們村搞代銷的,咱買的豆子是羅蒙家的吧,看看,呦,這還有他本人照片呢,誒呦,這哥兒們長得可真農民。」
「哎呦你說,這農村里的男的就是樸素哈。」
「我看這哥兒們不錯,看著他這形象,買他家的豆子我就挺放心。」
「對,一看就特實在。」
「要不再多買幾斤……」
羅蒙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劃分到特別實在特別樸素特別農民的範疇里邊去了,這家伙這會兒正在牛王莊上喂小牛呢。
這段時間,牛王莊上相繼也有十來頭小牛出生了,其中有幾頭因為太小還在他們家院子那邊的養著,其它大一點的,就都給它們弄牛王莊來了。
這些小牛每天除了擠女乃這段時間能跟著二郎一塊兒蹭點水牛女乃喝,其他時候都吃雜糧鮮草,打瓜羅蒙都不讓它們多吃,怕壞肚子。這會兒他就打了一籃子雞蛋,跟豆渣玉米粉和了,喂給這些小牛們吃。
二郎這小子最近不跟東南西北它們混了,因為東南西北這段時間迷上了嗑瓜子,這跟二郎的愛好有很大的出入,于是它寧願跟著這些小牛犢一塊兒蹭點精料。
「你丫都多大了?還吃這個?」一歲多的小牛了,又不產女乃什麼的,每天這麼個吃法,擱一般養殖場那還真受不了。
「……」二郎抬眼看了羅蒙一下,然後又跟沒听到似地,垂下眼皮一口一口地吃著好料。
羅蒙把這頭小牛犢子打量了一番,別說,最近真是長帥了,那兩只牛眼楮長長的,睫毛也是長長的,看著還挺勾人,不知道長大以後帶它出去晃悠一圈,能不能勾幾頭母水牛回來。
「吃吧,多吃點,塊頭長大點,改明兒我帶你出去給那些美牛們配種,咱好多收他們點錢。」羅蒙這半年時間沒少給十里八鄉養公牛的那些人包紅包,等他們家二郎長大了,他就能收收別人家的紅包了,嘿嘿,啥叫風水輪流轉啊。
「哞!」二郎就算听不咋明白,也知道羅蒙這會兒打的不是什麼好主意。
「咋,還有意見啊,你說你又不產女乃,老子養你這麼久,怎麼說也該有點回報不是?」難道真讓他白養啊?
「哞……」二郎不太高興地叫喚了一聲,它咋沒回報了?
「別哞了,你就是個吃貨,除了吃還能干啥,連犁都拉不動。」羅蒙順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扯了根小黃瓜下來,一邊啃著一邊跟二郎吵嘴。
「哞!!!」二郎急了。
「叫那麼凶,想干啥?」羅蒙才不怕它,丫還能反了天了?
「!」二郎噴了口氣,眼楮一閉眉頭一皺,啪啪兩聲,兩坨熱乎乎的牛糞就新鮮出爐了。
「……」羅蒙含著一口黃瓜傻眼了,這都誰教的它,這麼會惡心人?
「呦,二郎拉了。」不遠處的羅全貴見了,連忙拿了個鏟子過來,一鏟子就把那坨鏟走了,跟寶貝似地單獨放在牛棚外一個竹筐里。
「哞!」二郎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沖羅蒙叫喚了一聲,它怎麼沒貢獻,它的糞糞在村里可是很受歡迎的。
「你牛!」羅蒙順手就把黃瓜塞它嘴里去了,都在牛糞味里泡過了,這玩意兒還能吃嗎?
「!」二郎半點沒客氣,餃著那根黃瓜就臥稻草堆上去了,剛剛吃完精糧,再來一根黃瓜正好,飯後水果。
牛王莊上最近剛種下去一批蘿卜白菜,這段時間太陽大,降水量又少,每天清晨和傍晚,羅蒙他們都要帶上水壺上山去澆菜,還好附近就有水溝,不用挑水,工作量倒也不是特別大。
還有就是山坡上那些向日葵,開了個把月的花,有一些長得快一點的,已經結出了許多果實,胖子心急,跑山上去摘幾個回來又是煮又是炒的,弄出來一鍋香噴噴的葵花籽。
「這玩意兒怎麼弄的,跟外邊的瓜子也不一樣啊?」羅蒙嘗了一顆葵花籽,感覺很不錯,瓜子好,加工得也好。
「我師父他們家幾代都是做廚子的,雖然也沒做出什麼大名堂,但是這獨門的方子卻不少,這個我不能跟你說啊,你想要,那得找我師父商量去。」胖子一邊嗑這瓜子,一邊對羅蒙說道,這炒制瓜子的方子比上回那個拌豆腐的醬料值錢,羅蒙這回少不得又得出點血了。
「那你師父他老人家平日里都有些啥嗜好?」羅蒙就問他了。
「也沒啥嗜好,除了做菜就是種種花養養鳥,吃得比較講究。」幾句話的功夫,胖子就嗑完了一把瓜子,伸手又去抓第二把。
「他平時都愛吃點啥?」
「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好吃的他都愛,哦,還有他自己種的,開春的時候他往我們廚房拿了一小筐青菜,我吃著也就是一般,那些師兄弟一個個昧著良心說話,把那老爺子給夸得,都快找不著北了。」胖子抽抽鼻子,這又想起一檔子事來了。
「他們家院子好大啊?」
「是挺大,老宅子了,前些年硬是當了釘子戶不讓拆,這會兒旁邊都是高樓,就他們家一個小院,種點花草蔬菜什麼的,還種了倆橘子樹,就是結的果子太酸,沒好意思往外拿。」胖子半點沒客氣,三兩下就把他師父的老底給揭了。
羅蒙打探到消息,就在四合院里找了倆大大的竹筐出來,在筐底加足了牛糞,又去枸杞林那邊,找了個當初種得比較密的地方,挖了兩顆枸杞樹出來,挪到竹筐里,加滿土,又撒了些靈泉水。
—始的時候吃得還不多,大概是因為瓜子還沒怎麼成熟,等再過兩天,這些家伙就瘋了,成天在那片山坡上撒歡,嘰嘰喳喳的,就跟開聯歡會似地,瓜子不限量管夠吃。
「這可咋辦呢?」羅蒙看著滿山頭的小鳥很是犯愁,殺又不能殺,實話說他也不舍得殺,這麼多鳥呢,一年得吃多少蟲啊,幫他省了多少事,再說也不符合環保精神啊。
「走,嚇嚇它們去。」肖樹林咧咧嘴,眼楮亮亮的。
「要帶點啥?」羅蒙也來勁了。
「電腦,音響。」
「行,嘿嘿。」于是兩人就開車回了村里,把羅蒙的筆記本跟大音箱都給扛到山上去了。
牛王莊上的小鳥們最近可幸福了,漫山遍野的向日葵種子,吃都吃不過來,小鳥們上躥下跳,激動得在空中打著跟斗,嘰嘰喳喳,嗑一會兒瓜子唱一會兒歌,爽翻了都。
這一天上午它們起床後到附近找了幾條蟲子墊了墊肚子,就又上那片向日葵地里去了,開始了新一天的狂歡。
這些家伙正陶醉呢,山坡上就開來了一輛三輪車,來的這兩個人它們都認識,都是這片山頭上的人,沒翅膀,飛不起來,對它們完全造不成威脅,所以不用害怕,狂歡繼續。
只見三輪車上的那兩個年輕男人,相互咧著嘴笑了笑,就把電腦打開了,又插上音響,接著,小鳥們就听到震耳欲聾的兩聲巨響︰
「pong!!!!!pa!!!!!」
「嘎嘎嘎!」怎麼回事?天要塌下來了嗎!
「嗷嗷!」打雷了!要下雨了!
「嘰嘰嘰嘰嘰嘰……」媽媽,你在哪里?
原本歡樂的世界頓時崩潰了,小鳥們四處逃竄,一下就跑了個精光,其中有一只笨鳥飛得急了,沒掌握好平衡,啪一下就摔地面上了。
羅蒙走過去拎著它的小細腿提起來看了看︰「死了?」
肖樹林接過來,放在三輪車上,用手指捅了捅。「沒,還抖著呢。」
「唧!!!」這只小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扇扇翅膀沒飛起來,一下蹦到地上,跑了兩步,噗噗揮了兩下翅膀可算是飛起來了,那倆小翅膀扇得跟風火輪似地,一溜煙跑沒影了,就留下兩根灰不溜秋的羽毛在天上飄啊飄。
「啥玩意兒,剛剛不還挺囂張嗎?」
「嘖,都是紙老虎。」
「明天還來不?」
「行,到時候再給它們換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