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男 109

作者 ︰ 報紙糊牆

對于這二老的事,羅蒙最後想出來的辦法十分簡單直接,也很老土,那就是找人撮合。

找誰呢?太年輕的肯定不行,得是跟他們年紀相當的,這人的年紀一旦大了,在小輩面前不自覺就愛端起來。

羅蒙尋思著,最好還是他倆都認識的人,說得上話,可是這樣的人還真不好找,說起來這倆人的交際圈實在是窄得很,肖老大倒是有幾個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讓這樣的人來給阿芸嬸做工作顯然不合適,到時候別弄巧成拙,反而把人家給嚇到了。

阿芸嬸這邊認識的人就更少了,她早年沒了爹媽,男人跟人跑了,她自己回娘家老房子住,再沒跟婆家的人來往,後來又因為搞拆遷,連處得好的幾個老鄰居都散了。如今住在打鐵鋪,也就跟院子里幾戶人有來往,除了肖老大,唯一一個跟她年紀相當的,還是後來住進去的劉彩雲。

劉彩雲的眼楮雪亮,在打鐵鋪住了這麼些日子,肖老大和阿芸嬸的那點事情,哪里還有看不出來的,羅蒙把這話跟她提了一下,她就滿口應下了。

劉彩雲是過過苦日子也過過好日子的人,和她男人同甘共苦幾十年,現在回想起來,酸甜苦辣都有,就是沒有過後悔的心思。實在看不得像阿芸嬸那樣,年紀輕輕就是一個人,一過就是幾十年,眼下明明有一門不錯的姻緣,卻硬是瞻前顧後瞎耽誤工夫,這都大幾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工夫好耽誤?

另外羅蒙又把這事給劉春蘭說了一下,還讓肖樹林把他舅媽也給喊上,這些年跟肖樹林家有來往的親戚,也就剩下他舅媽一家了。

肖老大那邊倒是方便,讓肖樹林去問他一聲,得了個準話,那老頭別別扭扭的,面上勉強答應下來,暗地里早就急得快坐不住了,生怕羅蒙和肖樹林一個不小心把事情給搞砸了。

時間就定在一個平常的周末,這一天肖樹林的舅媽上打鐵鋪來做客,肖老大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著。

雖然這女人的脾氣實在不招人喜歡,但是憑良心說,肖樹林這些年也是多虧了她的照顧,當初他老婆跟人跑了,他小舅子,也就是肖樹林的舅舅,都不愛管這爛攤子,就這女人還三天兩頭帶肖樹林去自己家吃飯,為這事她跟自己男人吵過,跟肖老大也吵過,可以說是兩頭不討好,可她偏偏就是我行我素,打心底里,肖老大對她也是有些佩服的。

肖樹林她舅媽坐在打鐵鋪的院子里正跟大伙兒閑聊呢,這邊劉春蘭跟劉彩雲姐妹也進了院子,說是今兒天氣好,老姐妹倆人都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剛從街上逛了一圈回來。

這幾個女人說著說著,就圍著阿芸嬸說上了,都是五十多歲的女人,大半輩子的故事,真要說起來,三五天都說不完。

直說到天黑,吃過了晚飯,劉春蘭和劉彩雲還有肖樹林的舅媽,三人硬是又把阿芸嬸拉去劉彩雲那屋,幾個人擺上點心吃食,又溫了農家自釀的糯米酒,在小屋里說說笑笑,也是其樂融融。

「大妹子,我外甥說老肖對你有那份心思,你到底是咋想的啊?」酒過三巡,肖樹林他舅媽終于把正題給扯出來了。

「……」阿芸嬸頓時就不吭聲了。

「你是不是覺得他混過社會,不合適啊?」劉彩雲旁敲側擊道,她平時在牛王莊上干活的時候,就沒少听那些老人閑嘮嗑說打鐵鋪這邊住著一個黑/社會老大,開始的時候她還挺緊張,等後來相處的時間長了,也就跟平常鄰居差不多,沒啥不一樣的。

「不是。」阿芸嬸連忙就說了。

「那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跟咱姐妹幾個好好說說,你看你平時也不能對那仨丫頭說這些個,總憋在心里也不是個事兒啊,說不定咱還能幫你出出主意呢。」一旁的劉春蘭又循循善誘起來。

「我就是沒這方面的打算。」阿芸嬸說道︰「之前搬來這打鐵鋪,我就想著,好好把幾個女兒拉拔大,清清靜靜把剩下的幾十年過完了就完了。從前年輕的時候,倒是起過這份心思,但是來來去去都沒遇著合適的,如今這份心思早淡了,加上年歲又大了……」

「你這才五十五呢,哪兒就大了?身體好好的,少說也得活個八/九十歲,三四十年的好日子呢,就這麼隨隨便便打發了?」肖樹林的舅媽首先第一個就不認同她這種心態了。

「別急,別急,咱先听阿芸說說。」劉彩雲連忙把她攔了下來。

「我自個兒還不知道自個兒?除了繡花啥也不會,到現在,連弄幾個好菜都不會,做飯的手藝還不如大丫呢……」阿芸嬸接著說道。

「這事你真不用愁,人家老肖自己就能做菜,做得還賊好。」肖樹林的舅媽這就又憋不住了。

「我這人不中用,又不會說話,人家說個逗趣的話兒,我都接不上。自己一個人過過日子也就罷了,要跟人家在一塊兒,還不得把人悶死啊?」來來去去,阿芸嬸都盡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你這話我就不愛听了,咱跟人一塊兒過日子的,又不是賣笑,還得逗著哄著他啊?你們家那仨丫頭不就是從小跟著你的,悶死了嗎?愛說愛笑的,人又實在,多好的性子啊。」

肖樹林他舅媽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像阿芸嬸這樣的,人還不是裝模作樣,她是真心覺得自己不好,可看在她這外人眼里,那是哪兒哪兒都好,要她說,肖老大能遇見個這樣的,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妹子啊,你這可就真是想多了,這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啊?你們都在打鐵鋪住這麼長時間了,你這人怎麼樣,人家老肖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自己覺得再不好,只要他覺得好不就成了。」

劉彩雲不急不緩地勸道,她們之前只當這阿芸嬸是面子薄,要麼就是介意肖老大的身份,沒想到人家最根本的癥結所在還是對自己沒自信,這八成也是那一次失敗的婚姻落下的病根吧。

「我大姐說得是,這人哪有完美的啊?你覺著自己這兒不好那兒不好,人家老肖那也並不都是好的。」

劉春蘭這就跟阿芸嬸說起了肖老大的生平,這些事也是他這幾天剛從羅蒙那里听來的,羅蒙讓他撮合這兩人,她自然不能全無準備,而且做這牽紅線的事,多少也得慎重些,人品要是實在不好的,她自然也不會來蹚這趟渾水。

這肖老大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原本家境也是不錯,他爹老來得子,自然是百般疼愛,可惜那老爺子的年紀實在是大了,肖老大長到十來歲的時候,他爹便去世了,她娘一個婦道人家,壓不住家里幾個兒子兒媳婦,老爺子剛下葬,就鬧著分了家。

肖老大從小被他父親百般疼愛,他那些兄弟自然是要眼紅嫉妒,加上肖老大自己那些年也被寵得有些驕縱,又不討上面幾個哥哥的喜歡,鄒然失去依靠,日子自然是一落千丈。

等到他娘過世以後,肖老大就徹底沒人管了,十四五歲就混了社會,當年肖樹林他娘之所以能跟了他,據說是因為肖老大年輕的時候長得實在好看,姑娘家一個把持不住,就有了肖樹林。

「這人年輕的時候不學好,我那小姑子也是跟他吃了不少苦的,但是不吭不響地拋下兒子跟人跑了,到底還是她的不對。」這時候,肖樹林他舅媽適時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跑了?」阿芸嬸這還是第一次听人說起肖樹林他母親的事,一听說她也是跟人跑了的,不知道怎麼的,心里便有些五味雜陳起來。

「是啊,我听說你男人也是跟人跑了的,這也算是緣分吧,我看你們兩人都不錯,湊一起過日子也挺好。」

「老肖那人吧,說是混社會的,那些門門道道的事情咱也不懂,反正在咱這些老百姓里邊,從來還沒听說他干過啥傷天害理的事,你也不要管別的,單看他這些年把肖樹林養得咋樣吧,心里對他這人也該有個底。」

肖樹林舅媽的這一席話,也算是肺腑之言了,平時當著肖老大的面,她可從來沒說過他半句好話。

「我知道他不是壞人。」阿芸嬸挺認真的表明態度。

這一晚,她們幾人一直說到很晚,肖樹林她舅媽是回不去了,干脆就在劉彩雲屋里住下,劉春蘭也被留了下來,說是第二天早晨她們幾人一塊兒過去幫她做饅頭。

這幾個老姐妹一起喝了一個晚上的酒,又同睡一屋,第二天凌晨又一同去劉春蘭家里幫著蒸饅頭做包子,真真就跟親姐妹似得。

後來肖樹林的舅媽回永青去了,劉春蘭和劉彩雲還是常常會去找阿芸嬸說話,沒多久,阿芸嬸就松口了,肖樹林接了羅蒙的電話以後,把這事給肖老大一說,可把這老爺子高興壞了。

這兩個人老人的婚事,自然不會辦得像年輕人那麼隆重,阿芸嬸本人也不是愛張揚的,最後就決定在年前選個好日子,請幾個相熟的吃頓飯,其他的都免了。不過在肖老大的堅持下,兩人到底還是去民政局打了結婚證,阿芸嬸嘴上雖然不說什麼,心里顯然也是很高興的。

眼瞅著他倆辦酒的日子越來越近,羅蒙心里也愈加忐忑起來,這一次喜宴肖老大要是不請他們一家,那就表示肖老大非常不喜歡他,以後他跟肖樹林可就更難了。

不過照理說,劉春蘭也是幫他倆拉了紅線的,自己還是打鐵鋪的房東,這一次的喜酒怎麼都應該有他們一家才對。

直到有一天早晨,肖樹林過來他們家院子里練武的時候帶了一包糖過來,跟劉春蘭說,讓他們一家人到時候過去吃喜酒,羅蒙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婚宴當晚,肖老大甭提多樂呵了,手里戴著一枚跟阿芸嬸手上一樣的金戒指,一個勁兒地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房子都弄好了?」宴席散了之後,肖樹林問羅蒙說。

「嗯。」劉春蘭她們和幾個請來幫忙的村民已經結伴回去了,今晚羅老漢並沒有來,家里離不開人,他就讓劉春蘭羅紅鳳帶著兩個丫頭過來,羅蒙一早就過來幫忙了。

「能住人了?」肖樹林又問。

「能。」羅蒙忍不住高興了起來。

「你等著。」肖樹林說著,就轉身拐進自家那間小屋,沒一會兒,就拎個小包出來了。「走吧。」他說。

「你爸那邊呢?」羅蒙興高采烈地跟著肖樹林一塊兒上了車。

「有人哄著呢,出不了啥事。」肖樹林一踩油門,車子顛了顛,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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