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攆穿在長長的官道上頭,路上的宮人見了她的面,紛紛露出艷羨的神色,劉疏妤高高的坐在上頭,任憑寒風吹動她墨發的發線,坐在高處之上,寒意襲來,是最為感觸的,她的眼波平淡如常,只是指甲狠狠的陷進了肉內。
趙天齊,這三個字是梗在她喉嚨里的毒刺,拔不去除,只能生生承受鮮血直流的鑽心疼痛。
紅衣襲身,長長的衣擺曳地,如鮮紅刺目的血液潑灑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頭,每踏在一步的階台,紅艷艷的色彩就慢慢浸蝕了腳下的步子。
她高仰著頭,一如初來北宋那樣,不肯低下去。縴細的身影倒映在暗影籠罩的一雙清冷眸子里頭,刃炎平整的眉頭微微有一些撇動,原本靜謚無波的氣息瞬間被那撇動攪爛,清冷的面容上,紅唇白膚,雖然極其的美艷,但沁出骨頭外的寒芒,還是讓他不由得渾身一陣顫抖。
手里的長劍劍柄被捏緊,渾身上下浮上一股冷冽的寒冰之氣,使得數九寒冬更加的荒涼冷穆,眼波跟著那紅色的身影緩緩的移動著,這樣的情義,是他是掌握不住的隨意滋長。
如果她低了頭,也許君上加諸在她身上的這一切,會來得輕一些,可那樣的劉疏妤,他刃炎冰冷的心,會因為她而輕微的晃動麼?只有高仰著不屈服的她,才是讓人心里更加憐惜的。
就連君上其實心里都是明白的吧,在恨到極致的時候,那,便就是愛。跟在君上的身邊多年,他雖然無法了解君上的真心想法,但至少,君上的一些輕微的動作,都在慢慢的起著變化。
就如現今一樣,身披紅色霞披的劉疏妤已經成功的吸引了君上,否則,君上斷斷不會現身在浣衣房之後,又下詔書讓她前來晉見。
一身紅裝霓裳的劉疏妤在宴賓殿的殿門旁隱沒,刃炎吐了一口氣息出來,原來悵惆是這般的苦澀。
劉疏妤拖著紅色的衣擺踏在了宴賓殿內那墨色的石板上頭,坐在宴賓殿高堂上頭的,是一身藏青色錦袍的趙天齊,他的手里捏著一盞純金的酒樽,深墨的眼眸直直的盯著站在下頭的劉疏妤,嘴角一勾,不可察覺的譏笑了一番,隨即開了口。
「各位臣工今日有眼福了,容采女一身傲絕的舞技,特被本王請來踏舞助興。」冷清清的言語在宴賓殿內左右回蕩,一時間殿內的各個大臣開始變了臉色。看著劉疏即的眼光,多了一點輕視。
劉疏妤心中的恨意越發的明顯,趙天齊的這一句話里頭,透出來的森森涼意,可就是在告訴別人,她,就是那個因為巫蠱之術而被趙天齊貶去浣衣房的容采女,而容采女的真實身份,沒有人不知道的。
總之,不管她的妃位有多高,沒有坐在長空挽瑤之位,說什麼,都是一個送上門來讓人踐踏的和親女子,敗軍之國,何以言勇呢。
舞技的字眼,就更加的將這個身份明眼化了,被趙天齊請來,只是為了獻舞助興罷了,除此之外,她別無用途。
不過,縱然是如此,她依然站在那宴賓殿內,不屈不撓,自靜靜的立在其間,絲毫沒有將周圍的議論之聲收入進耳線之中,她來這里,不就是為了踏舞助興的麼,那麼,就讓他們好好的欣賞一番吧。
在議論之聲達到最高層之時,她甩開了紅色的舞袖,踏著憐憫世人的悲哀乘風起跳,沒有等著琴瑟和鳴,只是身姿輕柔的攏開流光飛天之舞,紅綢散開隨著自己的思維婉轉飛揚,她的手指間捏著的,是那一柄冰冷的刀鋒。
素手縴縴,浮生若夢,宛如是九天謫仙,混著美艷的容顏,舞色之姿使得在場的人,無一再出聲說話。
懂得一些琴律的人都听得出來,劉疏妤腳尖是踏著最為曼妙的《長相思》音律起跳的,縴細輕轉的身體,吟唱著刻在骨頭里的悲與絕望,雖然舞技美幻絕倫,耀花了眼波,但眾**氣不敢抽一聲。
白紗撫過粉底印花的鞋面,她的膝蓋早已疼得沒有一點知覺,而她,卻不肯在停下來,千古華月,不過一場世俗浮光,劉疏妤就是要踏那一曲長相思,就是要告訴趙天齊,想要讓她受著屈辱,也必得拉著他一塊。
「夠了。」一陣銅器杯盞的聲間相互撞翻,將醇香的酒色整個灑了出來,這一道刺耳的聲線,穿透進在場所有人的耳線里頭,冷清的言語,到達她的身上之時,化成了一柄柄鋒利的寒刀。
劉疏妤還沒有停下來,腳尖依舊不停的轉動,她要的,就是讓趙天齊發怒,傷其別人十分,自身,也得受二分才行。這種互利的勾當,她可是做得十分的精彩的。
在場的各位臣工不敢再抬頭看劉疏妤的舞姿,在北宋,沒有人不知道,《長相思》這一曲,是前朝漢室江山之主亡國之時,為其心愛的女人所作的音律。劉疏妤跳這一曲,就是在詛咒趙天齊的王位坐不穩。
她就是讓趙天齊心中思緒大亂,被人這樣無聲的指著鼻尖詛咒,鐵血君王趙天齊的面皮,可是沒有地方擱的。
一曲終了,沒有叫好,沒有打賞,只一柄銀白的長劍觸及她的喉嚨,劍身印刻著一抹蜿蜒其間的龍形紋絡,她的眼風一掃,握劍的人,不是趙天齊。而是一個滿臉冰霜的俊朗男子,其樣貌,與著趙天齊幾似相似。
這龍形紋絡的佩劍,名喚蛟龍吟,是趙天齊賞賜給其胞弟,趙天羽的。那麼,這人的身份,可就顯而易見了。又來一個想要出頭的人麼。
劉疏妤冷冷的看著趙天羽,一點沒有將那一柄長劍放進眼里去,她就不相信,趙天羽在趙天齊的面前敢動手除她,她現在的身份,可是趙天齊口里的容采女,弒嫂之意,他承受不起。
趙天齊坐在高堂之上,手掌輕輕相疊,綻了響亮的聲音出來,趙天羽的長劍這才收了回去,但看劉疏妤的時候,多了一點殺機。
「舞轉回紅袖,歌愁斂翠鈿。愛妃的舞技,果然是精妙絕雙的。」說著,趙天齊的臉上,綻了柔和的笑意出來,一時之間,眾人有些坐不住了,君上的冷清脾性,又一次被這女子挑上來了。
趙天羽冷涼的面色有一些碎裂,王兄說這話時,言語里頭分明是帶著極其明顯的森冷,但泛在面皮上的,卻是極寵溺的淺笑。
這位容采女的身份,他倒是有一些好奇了,王兄的禁忌都敢去觸踫,這在北宋,可是找不出來一個人的,一曲長相思,不僅僅是打的王兄的臉,還有的是,詛咒北宋江山的亡國。這一點,足以讓王兄動殺機了。
但他的眼波繼續落到面前的這位容采女身上,高仰著頭,半點畏懼之色也看不到,這樣的女子,竟然身上布滿錚錚傲氣,當真是奇特無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