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劉疏妤在心頭喃喃的開了口,這是父王對于她下的一場賭注,要不是因著母妃的關系,她早就三寸白綾懸了脖子,哪還忍得下趙天齊對她這般的責難,她即使是紅血滿身,也絕對不會受此屈辱。
可是母妃是了解她的,一旦是牽扯到了她的性子上頭,她便就是會不顧一切的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也正著如此,母妃才會最後一口氣落下的時機,對著她言明,要好好的活下去,替得母妃好好活下去的言語來。
趙天齊感覺到劉疏妤的手指顫動越發的輕快,卻是由手指將她的手掌死死捏在了掌心間,力量的遞于,卻是讓著劉疏妤感受到了一股子的柔軟爬在了心口處,她搖著頭,任額間的發際跟著一塊蕩開。
母妃華色白發,卻是臨到最終的一刻都不曾後悔,卻原來,真正不明白的人,是她劉疏妤,自以為的聰慧過人,卻是最為的愚蠢至極。恨意漫著眼瞼,便是什麼也瞧不清楚了。身局當中,無法跳出掌控,只能將無限的冰冷束縛心頭,再無法駁離開。
劉疏妤的眼中,再次升騰起的霧色,滌掉了她對父王的不滿之意。也是直到現下,她才知道,母妃才是對的。而這一切的真相,卻是從趙天齊的口里吐了出來,世事無常,果真是有幾分道理存在的。
「趙天齊,她不後悔啊,她從來不曾後悔過。」她的聲線極為的迫切,每一個字仿佛都是沁漫著一股子的鮮血,如若不是因著趙天齊的緣故,她可能到死的時候,對父王都是生了無限的恨意。
趙天齊的眉頭一端往著里頭收攏,很淺明,劉疏妤口中所說的她,指的是誰。身為舞姬,卻是讓著一朝的王上到死都念念不忘,也許,在淺花飛轉的春色里,美好的一幕,注定了要用永生的不後悔來描寫吧。
他的眼線落在了劉疏妤慘白的容顏上,透明的水痕轉在了其間之中,讓著趙天齊的手里沁進了一片的寒霜之色,清淚滴落,卻是手指顫抖得無法自抑。
「疏妤,你的父王在最終之際,卻是說了一句話。」趙天齊的思緒開始輾轉開去,將記憶帶回到援手北漢的那一場戰事上頭。劉繼元的身側已經斬殺了無數的南晉兵士,他來遲的最後一步,只能看到劉繼元杵著長劍大口的喘著粗氣。
當時的他,瞧著這一幕之時,報復的快感頓時消失無影,卻是看到一位只為著自己女兒著想的父親,那一句話,他永生難忘。
「他說,這一輩子,在此時,不再留有遺憾了。」趙天齊說完這一席話,使得劉疏妤帶淚的臉面上頭挪開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不再留在遺憾了。在性命即將殞滅之際,說出來的言語,才是最為的真切吧。往些年,被打入冷宮之時,父王從未有來看過她一眼,連踫上面瞧著的,只是一片的森冷。現番她終于才明白過來。
要給予的最好保護,便就是不去看,不去關心,也不去表現喜怒哀色,唯有這樣處境才不會那麼的為難。只是呵,這所有的一切,都斷送在了她的手里,紅血彌漫之下,卻是親人因此而殞滅。
「不會有遺憾了,不會有遺憾了。可是我的遺憾呢,我拿什麼去彌補?母妃啊,真真的是好傻,傻得即使是在最後一刻都未有見著父王一面,卻是心下不曾後悔過。趙天齊,錯了,是我錯了,全錯了啊。」
如果不是趙天齊扯住劉疏妤的手指,她絕對會將拳頭錘上自己的胸膛,讓自己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遺憾。趙天齊站起了身形,身上的暗色王袍蓋住了流金繡龍鸞靴,他緩緩的將劉疏妤的身子攏在了自己的身上。
墨色的發際輕輕挨上了錦布衣料上頭,滑潤的金線掃過了劉疏妤的面容,「疏妤,錯的人,又何嘗只有你呢?若是知道了真相,你便要好好的活著。我前番之所以不告之你南晉滅之北漢的真相,便就是為了讓你有活下去的支撐,只有你恨我越深,才不會行走偏端。」
行走偏端,是啊,如果不是因著對趙天齊的恨意,以她的性子,只怕也就此頹敗了下去,再也不會是在尚書殿內,以著手段狠絕的模樣除掉所有的攔路者。
為人夫君,做到如此地步的人,也只有趙天齊了吧。「趙天齊,全北漢,我劉疏妤,欠你的恩情,便是還不清了。」
為了讓她能夠活下去,趙天齊便要讓她恨他,為了讓她能夠活下去,即使她要顛覆整個北宋江山,他也沒有吭上一句言語,她欠他的,又何止是恩情了呢?
劉疏妤的肩膀上輕輕的攏開了溫色的暖意,卻是趙天齊亙古的承諾,「本王從未曾對哪位女子動過心,不是不會,只是未有遇上對的人罷了。妤兒,本王還記得你在浣衣房的一幕,你搭開了紫色的衣衫邊沿,那般的容色,絕美得仿佛是靈動的仙子。」
浣衣房的一幕麼?她原以為只有刃炎守在了那里,卻是未有想到過,趙天齊也現身在了那個地方,將她的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而他,現番喚作她為妤兒。天地之間,除了她的母妃,連父王都未曾喚過她一聲妤兒。
「本王的確是對北漢生了極濃的恨意,但,恨得至極之時,便就免不了的時常注意你的一舉一動,連你每一刻所做的事情,都有人前來回報我。許是人性便就是如此的吧,恨得越深的最初本意,不過是因著愛吧。」
他因對父王的愛,對劉繼元恨之入骨。也因恨,便就是對劉疏妤愛到了骨髓深處,仿如每一刻都有她的靈魂蜷繞,再無法解得開去。
恨極之時,趙天齊說得再明白不過。所以,現番她對著趙天齊的恨意,也是因著每一刻的想起吧。
滄桑變化,也終是敵不過落于她心頭深處的那一番情緒挑動吧。便是山火勾動,宿命輪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