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要趨于不平靜。又是一日,束玥按例和佑湮喝早茶的時候,眼尖發現佑湮脖子處有一塊烏青。
「怎麼?」束玥指著佑湮的脖子處問道。然而佑湮此時卻是撥弄著杯盞,並不說話,似是有意壓下一場腥風血雨。
束玥知道佑湮的性格,她若是不想,沒人能逼她開口。想到這兒,束玥不免急躁道︰「你不必怕說了實話而替我添亂,我是公主,她們是妃子,我與她們本就無利益、份位之爭,她們奈何不了我。而且,由我來幫你恰恰是最好不過的,因為我了解你,我更了解這個風國皇宮。」束玥說的很在理,一個公主需要和妃嬪搶什麼呢?
「眾人苦,不知情苦人苦,眾人悲,不知悲喜兩端。」佑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既已遠嫁他國,佑湮自當不敢奢求。」
束玥聞言卻是眼中光芒大盛︰「聯姻不是弱國討好強國,不是受氣,更不是當質子。若是佑卿……你的三哥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他會作如何想?所以你要不負他,所能做的便是好好活下去,直到他們回來。」說到「活」這一字,束玥自己也有些動然,她雖勸著佑湮,其實自己內心卻想著,有些時候手不定自己還不如她。
「四月姐姐,我來風國,便沒有想過能全身而退。現在看來,能在這孤獨的宮中遇到你已是萬幸。到底是我年少無知,宮中的生活和明爭暗斗不如我之前所料想那般啊。」佑湮放下茶盞恬淡一笑,竟有超越生死看破紅塵之覺,明明是笑著,其實卻是悲哀。
可佑湮越是這樣,越讓束玥擔憂得無法釋懷。
「胡說,你若是要尋死,即使過了那奈何橋,我也要化作厲鬼把你拉回來!」束玥的臉上明滅不定,竟真如她所說的鬼魅一般,而佑湮也看的出,束玥這句話是動了真格的。
直到,奉茶完畢,佑湮離開,束玥的表情才轉為凝重。雖然佑湮沒有透露是誰讓她的脖子烏青一片,但束玥知道這漫漫皇宮,有人已經按捺不住出手了,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握替佑湮鋪就一切。
可是自己究竟該如何?宮中許多人都有嫌疑,人多人雜,無處下手。
越這樣想,束玥卻又犯了心絞之痛,冷汗淋灕之下,意識漸漸模糊,似有丫鬟替她去喊太醫。朦朧之中束玥只覺得身處熱寒交替的水中,痛苦折磨卻尋不到一桿可以抓住的浮物。
如此反復,直至痛苦褪去,束玥才有些清醒過來,然而卻在同時赫然發現,自己一直緊握著的一個手臂,而那個手臂的主人正是千月,這已經是第二次見千月了。
束玥死死盯著千月的面上,他清明異常,這一盯讓束玥瞬時松了手,不知將手放在哪里。
「我失態了。」束玥沉著聲音道,似乎也是在壓抑自己內心的那一點不平靜。
「無妨,束玥公主本來被魘住了。」千月居然開了口,「公主須謹記,按時服藥,切勿逞能憂心。」千月的聲音依舊如清泉一般,仿佛隔了幾世都不曾沾染灰塵。這清冷的聲音在束玥听來卻十分壓抑難受。如果此時允許她回頭,那麼她一定會流下淚來。
「你年紀甚青,便已是欽點的太醫。」束玥抿著嘴唇,看到千月在開藥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自嘲。
「家師無歌,公主病不必憂心。」千月本想是闡明自己的醫術精妙,不料這一句話反而讓床榻上的有如驚弓之鳥。
束玥只覺得因為真像的逼近而愈加可怕。如此說來,暮晴的師父也是無歌?
而無歌不就是和龍佑卿府上有所牽連的嗎?束玥的心中更加動蕩。
按照這個推算,那麼千月的血魅之術,塔拉沙漠他們的告別都是無歌一手操控,不管束玥怎麼逃,從沒有逃出過無歌的手掌心。最為可怕的是,束玥根本不知道無歌這麼做的意圖。
束玥只覺得被褥中的熱氣好似一張巨大的網,將她死死地箍在了床上,不能挪動一步,而她汗涔涔的額角開始泛起了涼意。
千月專注于藥方自然沒有注意到四月的忐忑,他繼續看了藥方上列出的藥以後,似乎在斟酌到底用哪一些藥。
看著千月的表情動作,束玥的心中既痛又無法,他是不是真的就失去了記憶?看來她還要試上一試。
「我有一事不明,想請公子指點一二。」束玥略微低了頭,是以退為進的姿勢。
「公主請講,在下定會知無不言。」
「公子可知有一上古奇術,名血魅之術?」束玥的目光透過空氣落在千月身上,那樣堅定的眼力,束玥希望千月有所察覺。
沒想到,千月的確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轉過頭對束玥道︰「公主那里知道如此險惡的詛咒之術?」
「詛咒?」束玥將千月所說的話重復一遍,表情是不解,這與她先前听說的居然大不一樣。
「血魅之術,施法之人與被施法之人命數相連,前者若是愛上後者,必定遭受術法反噬。公主問這個做什麼?」千月不免疑惑。
束玥忽然記起沙漠之中暮晴曾說過的話,如今全盤出現在千月口中,不帶一點兒感**彩,這還真是諷刺。
束玥想到這里,居然把心一橫,假裝整個人就要跌下床去。千月見此情形,心下一急,當時也就顧不得禮數,上前去扶束玥。
束玥瞬時起身的瞬間,卻往他的那白色寬袖之中看去,只是這樣一瞥,卻讓四月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只見千月的手臂上,還是猙獰地爬行著一條猩紅的細線。
如果說剛剛束玥還安慰過自己許多次,說千月說不定並不是千月,他只不過是相像,可是那一條代表血魅之術的線,卻再也隱瞞不了一切。
束玥此時心中一動,所有的委屈猜測全部凝做一處,她才一開口,便有萬鈞之力︰「公子,你腕上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