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佑卿的這一問有如千鈞,他的目光穿越黃昏的沙漠,似回憶,似警戒,面上又有淡淡的憂愁流淌。看似無恨,實則裂痕已深。
佑琛單膝跪地,但還是昂起頭來,他清秀的面容在這一年之中成熟了不少,似乎再也不是那個陽光下肆意微笑的少年。
「三哥,對不起,」佑琛看著佑卿道︰「如果你一定要治我的罪,我會接受並且毫無怨言。小九和父皇的事,我知道無法彌補,但求此次戰爭結束,讓我能有一絲彌補的機會。」
說著,佑琛半跪的上半身,居然筆直,毫無動搖。他說完之後便沒有開口,而是等著龍佑卿再度發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佑卿卻是久久地凝視著他。
「饒了你?殺了你?我有什麼權利?你記不記得醉仙樓的點滴,既然你連這些都可以拋棄我憑什麼相信你?」佑卿依舊不信,「至今,你都沒有告訴過我,你相信龍佑楓,舍棄我們的理由,如今你又突然說要回來,怎麼不讓人懷疑!事變之後,你究竟躲去了哪里,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佑卿的語氣是一個哥哥對弟弟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可是即便如此,他的話語也是那麼的無力,因為事實無可改變。
「三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但我現在保證我絕不會再次背叛你。」佑琛依舊抬頭紋絲不動。
就在膠著之際,突然一道凌厲的劍光破空而來,直刺佑琛面門,眼見著就要擊中佑琛要害。
佑卿也是表情毫無變化,他抽出的劍在黃沙的映襯下滄桑不已,偏是這樣的劍光猶如碎星漫天,讓人睜不開眼。正是這樣避無可避的殺氣和劍意,讓人即使在一旁見了也要心生畏懼,更何況是直面的人!
那一道劍光分明便是森羅殿的召喚,煉獄的洞開。
佑琛依舊半跪著抬著頭,那一雙眸子,居然毫無變化。劍光越來越近,卻在離佑琛還半尺的時候,忽然折了方向,削落了一束發絲。
若是剛剛佑琛有意閃躲,那一道劍光必會刺中佑琛要害!
佑琛的眼眸微爍,終究沒有開口。
「這一劍,是替小九和父皇刺得,如你所說,我姑且留你一條命,讓你為了宛國再戰一次。將功贖罪,但我眼里早已沒有你這個弟弟。」說罷,佑卿臉上閃過一絲虛弱,卻仍然拼盡力氣拿起劍指著佑琛。
劍芒的寒意浸著夕陽的金光,在佑琛臉上反射出一道橙黃,怎一個荒涼如斯,追悔不及。
撕拉一聲,劍已被佑卿深深地刺進佑琛跪著的黃沙。在佑琛還沒有反映過來之時,佑卿已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一片高地。
佑琛看著劍和離去的佑卿留下的影子,若有所思。許久,他苦笑一聲,抽出劍道︰「定不辱所托。」
而佑琛沒有看到的是,在走出許久的遠處,佑卿的步子越走越緩,風吹亂他的發絲,他眼底的表情轉瞬即逝。佑卿低了低頭在心里自言自語道︰「你從小便是如此,除了你認定的事,你會特別認真以外,別的還真的很難如此肯定。皇宮會毀滅一個人,我也可以毀滅你,但是我毀了你,我還是又少了一個親人。若是你棄惡從善,也不枉我冒天下之大不韙,斷爾發膚代之。」
……
束玥早將本來在地勢稍高之處看的二皇子府的布局爛熟于心,現在對她而言去找那佑湮的府邸應是輕而易舉。
狼狽地前行,避開主要的道路,束玥到底還是來到了那一處別院。別院比起主殿是有些偏僻,但從裝飾來看雖然質樸簡潔,但也彰顯了大氣。最為重要的是,這府邸上懸了一個字,「湮」。看來,自己的推測和誤打誤撞起了作用。
別院門口的小丫鬟初有驚慌疑惑,後來看到束玥的裝扮以及樣貌,再加之一丁點的印象,忽然就便明白了束玥究竟是何許人也。
于是手忙腳亂地拜倒行禮︰「拜見公主。」
束玥倒是略略吃了一驚,這二皇子府的丫鬟倒也是一些十分能察言觀色的主兒。
「無妨,替我進去知會娘娘一聲。」束玥此刻,其實身子沒有大好,病中的面容也未及修飾,但在她心中,顯然佑湮的安全更為重要。
那小丫鬟倒也機靈,急急忙忙便去了。束玥看著那房門窗戶,不禁感嘆這佑湮到哪兒都能過程隱居安定的生活。
正這樣想著,房門忽然開了半扇,小丫鬟也出來道︰「湮妃娘娘,懇請公主入內說話。」
束玥有了前車之鑒,走得慢了一些,等走到離門最近之時,也終于能看到屋內的場景,束玥這才松了一口氣。
「四月……束玥姐姐。」佑湮還對束玥的名字不甚靈活,她換了一身的寬松裝束,看起來還真像盛傳的有孕的樣子。
「你可是有喜?」束玥皺著眉頭問道。
不想佑湮听了以後,卻顫抖著走近束玥,伏在束玥肩頭。貼身說道︰「情況有變!」
束玥模不著頭腦之時,佑湮卻上來緊緊來著束玥的手。佑湮本就瘦弱些,那手握在束玥臂上竟是軟弱無力。
「怎麼回事。」束玥也察覺到一絲詭異。這偌大的二皇子府,怎麼就丫鬟如此少不說,還會出現了各色殺手。
「只有用有喜才能驚動你。」佑湮顫抖著說,「皇後和辰妃要開始行動了,她們似乎有意要除了我和你。」
「所以你謊稱有喜來讓俊衍保護你?」束玥自己也是虛弱至極,但仍然在佑湮面前盡量堅強。
佑湮點頭,「這是唯一的辦法,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兩個人跟她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佑湮的手心正因緊張而出了汗。
束玥搭上佑湮握著自己的手,道︰「別怕,一切有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論輩分我們比她們小,但論寵愛,我們絲毫不必她們缺,你有俊衍,我有父皇。你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好慢慢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