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的吵鬧,襯托的內院安靜的都有些過分。往日總能見到冷雪兒拿著鞭子「啪啪啪」,也不知道是在練功,還是震懾誰。幾天下來,院子里走動的最多的人反倒成了冷曼兒。
心里惦念著顧念安的受傷,又自責內疚到不行,冷曼兒恨不得是自己生生接下了那幾劍。前世看盡世態炎涼,除了父母再無人能信。這世,竟然能得如此保護,冷曼兒心底既溫暖又害怕。溫暖于沒有血緣,原來也可以這般拼死保護。害怕于會再次失去,害怕又是自己的無能而害了愛自己的人。
站于門口,冷曼兒凝眸看向床上的男子,多虧了夏王爺拿來的金瘡藥,血早已止住,身上重重疊疊的白布也減少了許多。本是溫良憨厚的臉頰,大概因為這幾日的修養,竟然微微胖了一圈,也沒有之前那麼黝黑。
反觀床前的男子,倒是黑瘦了一圈。冷曼兒還記得初見的那天,借著朦朧月色看到他麥色的皮膚,劍眉斜飛,那雙眼眸瀲灩深邃,不說話,便已驚詫了她。撇開她曾經是他名義上的妃子不說,他是她在這世上見到的第一人,不管他到底如何,在她心底無論如何都佔據著一席之地。那一眼,便是永生難忘。
可是眼前,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眸,又是深了幾分,眉骨愈發顯得高了,深深地燕窩像是透露出無盡的絕望與難過。本就英挺的鼻梁,現在倒是更為突出,連帶著略微凹陷的兩頰,輪廓分明,五官如雕塑冷硬。他就靜靜的坐在床頭,不說話不吵鬧,無神的大眼楮直直的看著床上,毫無焦點,仿佛心酸欲碎。
抬了抬手,冷曼兒上前兩步,把手里的食盒遞過去,「夏王爺,吃些東西吧,這樣子身體也吃不消。」
夏王爺緩緩回過身,漂亮的桃花眼此時布滿血絲,顯然昨晚沒有睡好,「放那吧。」
冷曼兒沒有放下,仍是固執的站在原地,聲音里都帶了倔強,「夏王爺,如果不吃,我就跪在這等你。」話音還沒落,就要下跪。她不在乎他的身份,關她什麼事?!可是她看不得他難過,看不得他如此重情重義。她希望好人終有好報,希望他能對自己好一點。如果顧念安醒來,看到的就是夏王爺魂不守舍的模樣,她要如何交代,如何回答?
她的膝蓋就跪在冰冷的地上,夏天的衣衫本就單薄,跪在地上,膝蓋生疼,仿若針扎,又冰涼刺骨。一只大手輕輕抬起她的胳膊,另一手拿過食盒,放在自己的雙腿之上。
那是一雙頗為順眼的手,倒不是說多麼白皙細膩,只是看了便覺得,足以信賴。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手背上有個不明顯的傷疤,顯是刀劍所傷,足有一寸多長。冷曼兒很想知道這位夏王爺身上都發生過什麼,他以前是怎樣的意氣風發?又是何等的天資聰慧?如果可以選擇,她希望可以再穿越早一些,只為保這王爺風光依舊。
如果,哪有那麼多如果?若是真的有,她還怎會前世慘死,還怎會滿心傷痛。
夏王爺從食盒隨意拿出塊桂花糕,當著她的面一口吃下,大概是噎到,從桌上模過來酒壺,對著就是兩大口。冷曼兒也是這會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酒味,似乎每次見他都有這種味道。可那又並非尋常飯館所聞到的酒臭,而是一種清淡的純粹的酒香,不摻任何雜質,就僅僅是一種幽香,潤物細無聲。
「你是我的妃子?」王爺歪頭看向冷曼兒,眼神干淨透徹,劍眉舒展。
「曾經是,現在……」冷曼兒不知道如何說,因為那些前因後果真的忘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完全是她的主觀猜測。更何況強迫一個喜歡男人的王爺來接受自己,于情于理都說不通。
「以前是,現在便也是!」夏王爺鼓著兩腮,像是在宣誓主權,「你是我的妃子,我自會對你好。你對我好,我就會加倍的對你好!」像是為了表明自己會有多麼好,他又用雙臂使勁的畫了一個大圈,來表明是很大很大的好。
「謝王爺。」冷曼兒順著他的力量起身,站在他的身側,「不過,曼兒這生不想嫁人了,如果可以,只希望自在快活。」
「為什麼?我听別人說,女子都想嫁個王爺,或者將軍的?」夏王爺又灌了口酒,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在壺身,眸底波濤洶涌,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一閃而過。
「人各有命,人各有志。或許那是別人的命,別人的志,卻不是曼兒我的。」冷曼兒垂首擺弄著衣角,女敕綠的薄紗已經被揉出褶皺,「今生只希望保護好在乎的人,再無他求。」
「那你在乎的人,又是誰呢?」夏王爺追問的快速,仿佛不曾經過大腦。
「在乎的人,我想想啊。」冷曼兒微仰了頭,臉上暖暖的笑意也帶了憧憬,「我哥哥自然在內,還有這床上的三哥,我那沒心沒肺的丫鬟也得算上一個。」本來說到這,就沒誰想要說的了,可以低頭恰好看見夏王爺那漆黑明亮的眼眸,「夏王爺也算上一個!」
「真的?那你今生都會保護我,不離不棄,是嗎?」。男人高興的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像個孩子的似的仰頭熱切期盼著她的回答。
「是,我會保護你,不離不棄。」不忍他傷心,冷曼兒敷衍的回答。他身為高高在上的王爺,又怎麼會需要她的保護,又怎麼會在乎她的不離不棄?!不過是一句隨意無心的話,至少她不曾多想,至少她只是不忍看見他傷心的眼神。
有些事情,有些話,不能輕易說出。有時候,說了便是一生的承諾,便是一輩子的羈絆。說的時候不以為然,待到回頭時,千帆已過。回想起這個雲淡風輕的午後,即便是多年之後,冷曼兒仍然無法釋懷,仍然說不清如果可以重來,她又會怎樣回答。